二語學習者句法結構相似性的ERP研究

王小婉（中國海洋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二語學習者句法結構相似性的ERP研究

王小婉
（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 青島266100）

近年來，關于句法結構相似性對二語學習者句法加工能力產生的影響，產生了兩個相互對立的理論觀點：統一競爭模型和句法加工淺層結構假說。對此，本文主要從關于語言加工的核心技術ERP入手，針對以上兩大理論，對以ERP技術為基礎的句法結構相似性的研究進行綜述，并提出相應的看法和總結。

句法結構相似性ERP統一競爭模型淺層結構假說

一、引言

近年來，關于二語句法加工的研究不斷增多，通過對比發現，二語句法加工受到許多因素的影響，例如初始接觸外語的年齡、二語熟練度、句法結構相似性、工作記憶容量等因素，以及各因素之間的交互作用。本文主要針對句法結構相似性對二語學習者的影響進行探討及綜述。

關于二語學習者進行句法加工時是否會受到一語和二語間句法結構相似性的影響，以及能否和一語學習者一樣進行深層句法加工，產生了兩大觀點：一是Clahsen和Felser提出的句法加工淺層結構假說，該觀點認為二語句法加工本質上有別于母語加工，與母語者相比，二語者建立的語法表征更膚淺、更模糊。為了彌補這一結構中的缺陷，非母語者會依賴非結構性的詞匯語義信息和語用信息理解二語中的句子。無論二語學習者水平高低，他們總是局限于淺層加工；母語句法加工對于二語幾乎沒有影響。另一個是Tokowicz和MacWhinney提出的統一競爭模型，該模型主張成人二語學習者受其一語語言系統屬性（如形態句法、語音等）的影響很大，二語與一語在句法加工上沒有本質差別，且二語習得過程中會產生遷移效應。也就是說，如果一語和二語中都存在某種句法屬性，且它們在語言的實際表達中是相似的，那么這兩種語言在此類句法屬性上就是相似的。此時會出現二語習得的正遷移效應，二語者能將母語中的表達應用到二語的句法加工過程中。反之，如果兩種語言在某種句法結構上相異，母語的句法加工系統就會對二語造成干擾，從而出現負遷移效應。以上兩個理論對于二語句法加工做出了不同的預期。句法加工淺層結構假說認為在句子加工水平上不存在遷移效應，即使有也極其微弱。即使兩種語言句法結構非常相似，二語者也難以形成母語者的加工模式，無法達到母語者的加工水平。與之相反，統一競爭模型則認為，語言結構的相似性有利于產生正遷移效應，所以只要兩種語言在某種語法屬性上相似，那么二語者句法加工的認知標識則會更加接近母語者（常欣等，2014）。句法加工淺層結構假說和統一競爭模型的主要矛盾點在于：二語學習者句法加工水平能否達到母語者水平，在ERP成分上主要體現為LAN和P600成分。

本文主要對利用事件相關電位（Event-related potentials，ERP）研究句法相似性對二語學習者的影響進行分析總結。針對關于句法加工的兩個觀點，對國內外的一些有關句法加工的研究進行綜述，以提供相應的證據支持；對其中存在的一些問題也會進行相應的探討。

二、ERP與句子加工

事件相關電位（event-related brain potential，ERP）是神經認知心理語言學使用的核心方法之一。它是一種特殊的腦誘發電位，通過有意義地賦予刺激以特殊的心理意義，利用多個或多樣的刺激所引起的腦的電位。ERP可以記錄心理加工過程展開時的腦電活動，并且由于其毫秒（ms）級的分辨率，可以非常精確地觀察到腦中神經元活動的變化，因此ERP可以被看作是探測語言理解過程中包含的感知和認知過程的重要手段。ERP成分由極性（polarity）、潛伏期（latency）、振幅（amplitude）和頭皮的電極分布（topographic distribution）所界定。一個ERP成分具有正極（用P表示）或負極（用N表示）。成分通常用極性和潛伏期命名，如N400、P600等。成分的相對振幅反映了加工某一種語言現象的難易程度。電極分布是關于ERP成分的頭皮分布（張輝，2014）。P600是出現在500至600毫秒正走向的腦電波，具有廣泛的腦后部頭皮分布，在中心頂葉腦區最明顯。P600是對句法加工敏感性的參照指數，多出現在句法結構違例和復雜句法結構加工之中。

目前關于句法結構相似性的ERP實驗主要是采用句法違反范式以及母語與二語結構相似與相異的對比進行研究的。許多利用句法違反范式的語言理解研究發現，左前額負波（LAN，left anterior negativity）是一個左半球的前額負波，出現在300至500毫秒的時間窗口內，標志了句法加工，尤其是與形態句法相關的加工（Friederici2002）。

運用ERP進行二語研究的優勢在于：一是由于ERP是大量的神經元產生的突觸后電位的積累，其具有很高的時間分辨率，所以ERP可以精確地反映出語言加工行為和神經元激活程度的相關信息。Steinhauer等人曾指出ERP在二語學習和加工研究過程中非常有用，因為其不需要被試做出明確的反應，就可以檢測出學習者的語言水平和能力，從而使我們觀察到隱含的學習過程。另外，ERP可以使我們檢測到二語學習者和母語者在句法類型加工上是否有定性和定量的區別，或檢測二語句法形態結構違例加工方面的差別。出現或不出現某些ERP成分說明二語學習者與母語者之間的質的差別，而某一ERP成分的效應則是用來說明量的差別，例如二語者P600的振幅相對于母語者較小。

三、國內外關于兩種觀點的實驗研究

Tokowicz和MacWhinney采用語法判斷實驗，研究了晚期低熟練英-西班牙二語者和西-英二語者對兩種語言間相似的體標記、相異的冠詞數一致和二語特有的性數一致的加工是否存在差異。結果發現，兩類受試對于體標記和性數一致都產生了P600效應，但對于冠詞數的一致卻沒有產生P600效應。

Sabourin和Stowe探討了晚期二語者二語句法加工的特點，以及一語對二語句子加工過程的影響。實驗目的是通過比較以荷蘭語為二語的兩組被試，找出二語句子加工中一語和二語間句法相似或相異程度所起到的作用。實驗被試的一語分別為德語（與作為二語的荷蘭語相似）或羅曼斯語（與作為二語的荷蘭語相異）。同時將荷蘭語母語者作為控制組進行實驗比較。結果表明，母語為荷蘭語的被試在母語聽說材料中均產生了P600效應。但在二語為荷蘭語時，只有當一語和二語在某些結構上相似時才會產生P600，一語為德語的被試在兩種結構中都出現了P600，而羅曼斯語者只在動詞支配范圍依存性上產生了P600效應。

Foucart和Frenck-Mestre比較了法語母語者和德語-法語二語者對三種不同的性數違例的ERP研究：限定詞短語中的性數違例、限定詞和名詞間的性數違例和后置屬性形容詞與名詞間的性數違例。研究結果表明，法語母語者對三種違例情況都產生了P600效應，而二語者只對限定詞短語中的性數違例敏感。這說明對于僅涉及兩種語言相似的性數規則情況違例時，母語者和二語者都出現P600效應；但當涉及兩種語言不同的句法規則時，二語者對于句法違例并未產生P600效應。Foucart和Frenck-Mestre進一步研究了法語母語者和英語-法語二語者對于名詞和后置形容詞關系違例的ERP反應。結果表明，法語母語者引發了P600效應，而二語者則產生了標志著語義加工的N400效應。這不僅表明不同語言間句法加工的相似性，還表明二語學習者能夠逐步獲得新的句法規則。

Tolentino和Tokowicz以晚期低熟練水平的英－西班牙語二語者分別研究了結構相似的指稱性冠詞性的一致、結構相異的定冠詞數一致，以及西班牙語特有的性一致違例的加工特性。結果表明，對于指稱性冠詞和定冠詞受試都出現了P600，但是對于性一致卻沒有產生P600。顯然上述研究結果支持統一競爭模型，顯示出一語對于二語產生了句法相似性效應。

Tanner等人研究了母語為英語的德語學習者對德語主謂一致的加工，重點考察了二語語法習得過程中學習者的個體差異。需要注意的是，研究者在實驗過程中首先采用總平均的方法分析學習者的ERP效應，然后用回歸模型分析學習者ERP中的個體差異。結果發現，學習者對主謂一致的加工存在系統的個體差異。有些主謂一致違反引發了P600效應，而有些則引發了N400效應，并且二者呈負相關。Tanner等人綜合多項研究指出個體學習者的學習階段和進步的速度都有差異，與母語者相比，低水平學習者更傾向于依靠淺層詞匯或概率加工的提示，而高水平學習者主要依靠簡單的語法關系。P600效應表明二語學習者語法逐漸向基于規則的加工方式發展。P600和N400效應背后表示不同的加工方式，二者呈負相關，說明淺層的詞匯加工方式和深層的基于規則的加工方式之間存在相互競爭的關系。該結果反駁了句法加工淺層結構假說。

Ojima等人探究了英語中主謂一致性違例對母語為日語的二語學習者的影響。Chen等人則研究了英語中主謂一致性違例對母語為漢語者的影響。但二者都未發現P600效應，并且與本族語者有明顯的差異，這表明語言間的差異性對二語學習者的句法加工造成了負遷移效應。

耿立波利用ERP技術對漢語母語者的英語形態加工、形式加工情況進行研究，實驗中正常的句子結構為 “SAdv（often）-V+INFL-Obj”，形式錯誤的句子結構為“S-V+ INFL-Adv（often）-Obj”。漢語母語者加工英語形式錯誤的句子時，跟形式正確的句子相比，在ERP成分上表現為LAN-P600雙相波形，漢語母語者對題元動詞錯誤提升的句子能夠作很好的區分，即在句子理解時，漢語母語者能夠對形式錯誤進行很好的識別與加工。Chomsky認為，動詞屈折變化豐富的語言，即INFL是強特征，在音系式（PF）上題元動詞需要提升，動詞屈折變化比較貧乏的語言，題元動詞在音系式中禁止提升。漢語和英語INFL都是弱特征，不允許在音系式中提升題元動詞，二者句法特征上的相似性對漢語母語者加工英語有很大影響。研究者認為這可能是中國英語學習者的母語漢語在英語句法加工中起到了遷移作用。

同時，有一些研究支持淺層結構假說。Sabourin和Haverkort分別以德語、羅曼語和英語為母語，荷蘭語為二語的二語學習者為被試，采用主謂一致違例的實驗進行研究。結果發現，他們在加工違例的句子時都未產生P600成分；與荷蘭語母語者相比，二語者也未出現LAN成分。朱黃華以漢—英高水平晚期雙語者和法-漢高水平晚期雙語者為受試，結果顯示高熟練水平晚期二語學習者，對于句法相似屬性的加工沒有出現LAN成分，但出現了P600成分；但對于句法相異屬性的加工LAN和P600成分都沒有出現；研究者認為對于句法相似屬性的加工，高水平雙語者無法達到母語者的加工模式，或者說，他們只能接近母語者加工水平；而于句法相異屬性的加工，高水平二語者無法達到母語者的加工模式。

常欣、朱黃華等采用ERP技術，以漢-英高水平晚期雙語者和法-英高水平晚期雙語者為受試，選取簡化英語關系從句為實驗材料，研究句法相似和相異的句子屬性對句法加工的影響。結果顯示，對于句法相似屬性的加工沒有出現LAN成分，但出現了P600成分；但對于句法相異屬性的加工LAN和P600成分都沒有出現；該實驗結果與朱黃華一致。作者認為，該結果支持淺層結構假說，對于句法相異屬性的加工，高水平二語者無法達到母語者的加工模式。

四、總結與展望

在過去的多年中，作為研究語言認知神經機制的重要工具，ERP技術可以解釋句子加工中不易察覺的細微差別，ERP技術也變得愈加重要。上述綜述的實驗研究主要以國外的為主，國內的研究較少。雖然郭晶晶和陳寶國也采用了ERP技術來探究漢、英句法結構相似性與第二語言（英語）熟練度對第二語言句法加工的影響，但其研究結果主要說明的是第二語言熟練度水平對二語句法加工具有一定的促進作用，卻受到兩種語言句法結構相似性的影響；未能直接證明兩種理論模型。

通過分析發現，國外一些研究者所研究的被試母語和二語都屬于印歐語系語言，其相似程度很高，二語的句法加工與母語加工會有很大的相似性，大部分支持統一競爭模型；國內的學者主要是針對母語是漢語的英語學習者進行研究，雖然Chen的實驗證明了母語與二語句法結構的相似性會對二語的句法加工造成影響，支持統一競爭模型；但朱黃華等的研究結果卻支持句法加工淺層結構假說。因此，針對關于句法加工的兩種觀點，目前的研究尚未給出定論。通過對這些研究進行分析發現，大部分實驗是以二語者和母語者為兩大研究對象，分別設置實驗組和對照組；但有的研究是主要針對母語與二語句法結構的相似與相異性分別設計實驗，通過對比得出結論。因此，針對漢語為母語者設計實驗得出的結果卻是不同的。此外，國外的一些研究采用的一語和二語都屬于印歐語系，相似程度較高，其得出的結論并不一定準確。應該結合一語與二語結構差異較大的語種（例如：漢語和英語）設計實驗，綜合分析研究結果，保證結論的準確性。

［1］Chen，L，H.Shu，Y.Liu，J.Zhao&P.Li.ERP signatures of subject-verb agreement in L2 learning［J］.Bilingualism：Language and Cognition，2007.

［2］Clahsen，H.，&Felser，C.Continuityand shallow structures in language processing［J］.Applied Psycholinguistics，2006.

［3］Foucart，A.，&Frenck-Mestre，C.Can late L2 learnersacquire new grammatical features？Evidence from ERPs and eye-tracking.JournalofMemory and Language，2012.

［4］Tokowicz，N.&B.MacWhinney.Implicitand explicit measuresof sensitivity to violations on second language grammar：An event-related potential investigation［J］.Studies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2005.

［5］Tolentino，L.&N.Tokowicz.Cross-language similarity modulates effectiveness of second language grammar instruction［J］.Language learning，2014.

［6］常欣，王沛.句子加工：句法違例與語義違例范式下的ERP研究述評［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7.

［7］常欣，朱黃華，王沛.跨語言句法結構相似性對二語句法加工的影響［J］.外語教學與研究，2014.

［8］耿立波.漢語母語者英語形態加工、形式加工的分離——來自ERP的證據［J］.語言科學，2012.

［9］郭晶晶，陳寶國.漢、英句法結構相似性與第二語言的熟悉度對第二語言句法加工的影響［J］.心理科學，2011.

［10］張輝.二語學習者句法加工的ERP研究［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14.

［11］朱黃華.句法相似性對二語句法加工的影響［J］.上海師范大學，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