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雄
商業的最優解,是按錢分配或者按錢的預期分配的。這是公平合理的商業規則。
按錢分配,就是利益最大化。比如:廣告競標,價格最高者獲得;拍賣,價格最高者獲得;采購,價格最低者獲得;投資,資金流向收益最高的。
任何時代,資本都是逐利的。按錢分配就是商業的基本特征,農業文明和信息文明時代,同樣也是按錢分配。然而,工業時代的按錢分配只是表象特征,真正支撐按錢分配的是工業文明時代的兩大特征:一是商業組織的超級規模;二是傳媒的信息霸權。在此基礎上,按錢分配被嚴重“異化”了。
信息文明時代,凡是異化的按錢分配的方案,都是互聯網革命的對象。
超級規模與信息霸權
近代管理科學的發展,就是為超級規模的商業組織搭建架構,從而把規模經濟推向極致,并讓全社會為此受益。
管理科學有兩大支柱:一是建立在專業分工基礎上的高效作業,泰羅是其代表性人物;二是韋伯的組織理論。因為專業化分工,最基本的工作單元的工作效率得到極大提高,并且為機器替代人打下了基礎;因為組織理論的發展,管理規模龐大的超級企業成為可能。
超級規模的出現,規模經濟的盈虧平衡點不斷提高,多數行業最后形成了寡頭格局。只有少數具有民族偏好的產業,因為偏好的多元而需求極度分散(如中國的白酒、德國的啤酒、法國的葡萄酒),產業集中度比較低。凡是標準化產品的行業,都因集中度提高而形成寡頭格局。
商業的本質是信息不對稱。農業文明時代的信息不對稱,主要源于地理的跨度,所以商人“重利輕別離”,距離越遠,信息越不對稱,利潤越大。工業文明時代,交通便利、通信便利,傳媒發達,這些都有助于消滅信息不對稱,壓縮商業的空間。
然而,我們也看到,交通便利和通信帶來的信息對稱,被傳媒業強化的商業信息不對稱所抵消。工業文明時代的傳媒業,具有強大的影響力,以至傳媒被稱為“第四公權力”。
與商業組織的寡頭化一樣,傳媒業也出現了超級規模的傳媒企業。20世紀晚期的美國,雖然傳媒開放,但已經沒有誕生新主流媒體(傳統媒體)的機會。
商業組織的超級規模和信息霸權,成了商業游戲規則的基本前提,以此為前提,按錢分配能夠獲得最優解,已經被高度異化了。
“異化”的按錢分配
由于超級規模的商業組織占據主導地位,大大提高了按錢分配的門檻。所謂的按錢分配,最后變得只是寡頭參與的游戲。如果沒有寡頭參與,那是因為寡頭缺乏興趣。
信息霸權也是如此。商業信息通過媒體的傳播,有一個基本門檻和持效期。比如:在央視傳播一個新品牌,即使在高效傳播的條件下,某個時期的投入可能不能低于某個最低數量級(如5000萬元),持續投放不能少于某個時間段(如半年)。以每年的央視“A特段”拍賣為例,能夠競標的都是行業寡頭,而且只有少數行業能夠投得起。按照廣告門檻和廣告持效期的要求,能夠做得起有效廣告的企業,只能是行業寡頭了。這就形成了信息霸權。
商業組織的超級規模、傳媒業的高度集中與商業傳播最低門檻的結合,就形成了商業信息霸權。即只有規模化的商業組織,才能組織有效的商業傳播。
工業文明時代,信息的透明本來有助于消除信息不對稱,這對消費者是有利的。然而,商業信息霸權的形成,反而又加劇了信息不對稱。
商業廣告也是一種信息,強力、持續的廣告會產生另一種信息不對稱。如果說農業文明時代的信息不對稱是因為信息量太少的話,那么工業文明時代的信息不對稱則是因為信息量太大產生的認知不對稱。
傳媒業有一種說法:認知大于事實。商業傳播與其說在傳播事實,不如說是在傳播認知。持續、強力的商業投入,就會形成對廠商有利的信息認知。可以說,所謂的“世界500強”和“品牌TOP100”,它們利用了規模優勢和長期積累的品牌認知,能夠輕易扼殺危害它的商業創新。
所謂的按錢分配,看似公平合理,其實是異化的公平。
互聯網的穿透力
互聯網的力量,不僅僅在于它用技術改變世界,更在于具備了改變工業文明時代游戲規則的力量。比如建立在超級規模和信息霸權之上的異化了的按錢分配。
首先是規模經營不再是具有壓倒性的力量。自1980年代始,企業界已經從專業分工演變為模塊分工。傳統的專業分工,企業內部總體上仍然是一個閉環的整體(盡管與外部世界有廣泛的合作),只不過內部分工上更細。模塊化的社會組織,表現為跨國公司把企業內部的各項功能外包,比如制造功能在中國,研發功能在硅谷,設計功能在倫敦。
模塊化分工,使企業對規模優勢的依賴度下降。比如:蘋果公司把制造外包給富士康,它就很難利用規模的力量(盡管規模優勢仍然存在),更多的是在利用它的創新力量。
互聯網時代,制造業因其成熟而又形成了新的商業格局,如海爾的平臺化模式和Uber的共享經濟模式。海爾把企業變成創客的平臺,把一個有巨大規模的企業拆小,成為創新者的平臺。我的理解是,海爾是創新的平臺,而不再謀求利用它的規模優勢。
目前的商業格局是,跨國公司已經普遍放棄了制造業規模的優勢,但還在利用經營規模優勢,未來連經營規模優勢也將逐步放棄。曾經,渠道和終端是跨國公司的經營規模優勢。淘寶和小米利用互聯網的力量,顛覆了企業的經營優勢,這就是目前的電商模式。
Uber讓我們看到了互聯網的另一種力量。共享經濟表明,過去的資源優勢或許正在成為經營的包袱,企業外部資源比內部資源更廉價,只要利用互聯網把外部碎片化的資源有效鏈接起來就行。除了共享經濟外,Uber的另一個商業邏輯是智能鏈接。相比于商業傳播形成的廣告認知制造的信息不對稱,智能搜索和智能鏈接將逐步擊穿信息霸權,讓信息霸權制造的認知不對稱逐步消失。
互聯網的穿透力,將逐步擊穿依靠規模經濟和信息霸權的游戲規則。
互聯網革命的對象
我認為,一切壁壘都是互聯網革命的對象。
規模經濟形成了商業壁壘,未來它將是互聯網革命的對象。
信息不對稱是商業的利潤源泉,只要有信息不對稱,互聯網在商業上就還有改進的空間。
商業傳播強化了的認知不對稱(如品牌),商家因此獲益。未來只要有認知差異,互聯網在商業上就還有新的空間。
利潤是未來的成本,企業家把過去的經營成果作為未來的競爭優勢,這也是互聯網革命的對象。
誰擁有更多的資源,誰就擁有競爭優勢。這也是互聯網革命的對象。
任何利用資源優勢獲得競爭優勢,或抬高競爭門檻,都將是互聯網革命的對象。或許,資源差異永恒存在,但利用資源差異獲取競爭優勢的空間,將被無限壓縮。最后,把商業組織獲取競爭優勢的努力逼向創新、創造。
工業文明時代的按錢分配,因其有過高的門檻而異化,因其異化而成為互聯網革命的對象。但是,我們也看到,第一代電商,如阿里系,其強化的認知不對稱有過之無不及,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互聯網時代的第一代電商,如互聯網時代的第一代傳媒門戶網站一樣,只是利用了互聯網的技術優勢,把傳統媒體從線下搬到線上,媒體邏輯沒有變。所以,門戶網站很快就被類智能媒體(如今日頭條)和分布式媒體(如自媒體)替代。同樣,第一代電商只是利用互聯網的技術手段把傳統商店搬到線上了,所以有人稱為“貨架式電商”。商業邏輯沒有變,甚至第一代電商還強化了規模優勢和信息霸權,如阿里系比任何一家線下商業機構的交易額都大,甚至比傳媒都具有信息霸權。
如果說工業文明時代,產品的極大豐富和價格無限趨低是整個社會的追求,那么信息文明時代已經是豐裕社會,資源的高效利用,創新創意的價值極大化,將是信息文明時代新的商業價值觀,互聯網作為具備蕩平一切不對稱的工具,將還原商業游戲規則到最原始的狀態。
在純粹的競爭狀態下,任何一方都不具備高度差異化的競爭力量,按錢分配是公平合理的游戲規則;工業社會的按錢分配因為有太高的門檻,使其成了少數人的游戲,這是異化。信息文明社會是一個更加扁平化的社會,一切利用原有成果的資源優勢,其空間將被極大壓縮,在以創新、創造、創意為主的競爭狀態下,工業文明時代被異化的按錢分配規則,將被再次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