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介入阿富汗仍須謹慎

王衍

1月25日，阿富汗外長薩拉胡丁·拉巴尼來到北京，開展為期4天的正式訪問。據悉，這次訪問的主題是如何讓阿富汗的交戰派系重新回到談判桌前。由于拉巴尼來訪恰與美國國務卿克里訪華時間有重合，外界分析認為，不排除中、阿、美三方在此期間就阿富汗問題進行溝通的可能。

在與拉巴尼共同會見記者時，中國外長王毅表示，在幫助阿富汗走向和平的道路上，中國永遠是阿富汗人民值得信賴和依靠的伙伴。

中國所參與的阿富汗和談四方（阿富汗、巴基斯坦、美國和中國）機制，于2016年1月初正式開啟。在美軍不斷撤出阿富汗的兩年中，中國不止一次加大對阿富汗問題的參與力度。在尋求推進“一帶一路”倡議之際，中國也努力確保阿富汗的局勢不會擾亂這項外交政策工程的實現。去年年底，中國任命新一任阿富汗事務特使鄧錫軍，其在隨后會晤阿富汗政府及軍方領導人時，重申了中國支持阿富汗和平與穩定的承諾。

如今的阿富汗就像一輛幾乎報廢的老爺車，一直燃著外來補給的汽油，小心翼翼地開著發動機，卻僵僵停在原地，不知何時才能真正啟動，更不知要朝哪個方向走。而“阿富汗和談”，則像是十字路口的紅綠燈，15年來總在紅燈和黃燈之間切換，卻遲遲不見綠燈開啟。

中國力促阿富汗和談背后

在阿富汗外長薩拉胡丁·拉巴尼到訪北京的前一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聚集了來自巴基斯坦、美國和中國的代表，進行四方機制的第二輪會議。在之前，同樣主題的首次會議在巴基斯坦首都伊斯蘭堡舉行。這是繼2015年7月阿富汗和談進入快車道卻戛然而止后，再一次重開馬力。

作為與阿富汗接壤的鄰國，中國的主要努力集中在如何保障該地區的安全穩定。美國《紐約時報》評論稱，“（如果中國要發揮富有成效的作用），中國需要說服巴基斯坦在政治和經濟上參與阿富汗的和平進程，包括牽涉到巴基斯坦利益的印度部分。”巴基斯坦長期將阿富汗視為戰略疆域，不惜一切代價避免其落入死敵印度的勢力范圍。

“中國既要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之間保持平衡，又要讓它們團結一致。”國立澳大利亞大學國家安全學院副教授邁克爾·克拉克在《中國日益面臨自己的“阿富汗-巴基斯坦困局”》一文中如此總結。

美軍撤軍之際，中國不斷加大阿富汗問題的參與力度。2014年10月末，阿富汗總統加尼訪華，中國首次承辦涉阿富汗大型國際會議——伊斯坦布爾進程第四次外長會議，被外界視為中國改變回避態度主動斡旋阿富汗問題的開端；2015年5月，據外媒披露，一名阿富汗和平特使與另一位與巴基斯坦情報系統關系緊密的阿富汗官員，在中國新疆烏魯木齊進行了秘密會談；2015年7月，在俄羅斯舉行的上海合作組織元首理事會期間，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再次與加尼單獨會談，肯定當前兩國合作，希望加大未來更多合作。

外界的期待是，北京可以利用其對巴基斯坦的影響力，讓巴方說服塔利班坐到談判桌前。而在1月中旬的四方機制首次會議上，這樣的期待已經達到成效。

“巴基斯坦已調整和談態度，從置身事外轉向支持塔利班通過政治談判參與未來阿富汗的政治進程。”據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南亞東南亞及大洋洲所助理研究員王世達介紹，巴基斯坦總理外交事務顧問阿齊茲在該會議上提出了四點建議：創造條件促使塔利班放棄暴力；采取行動為直接與塔利班和談鋪平道路；建立信任措施推動塔利班返回談判桌；制定一個現實、靈活的路線圖，明確和談步驟和階段，但要避免不切實際的時間表。

然而，和談本質性問題仍不明朗。多位跟蹤該議題的中國外交人士向《鳳凰周刊》表示，目前各方最大的癥結在于：與哪些派系進行和談，以及先與誰進行和談。

2015年7月，當阿富汗和談加速駛向黎明之時，突然傳出塔利班領導人奧馬爾死亡的消息，一切預熱戛然而止。隨后，其繼承人曼蘇爾領導下的塔利班面臨分裂態勢，塔利班尚處權力過渡期，短期內難以全身心地處理和談事務。

巴方認為，在與阿境內所有武裝組織和派系談判之前不應動用武力，并不排除任何組織參加和談的可能性。但阿代表強烈反對，表示須區分“愿意和談”和“強硬到底”的塔利班，并采取武力打擊不愿和談的派系。

此外，四方機制各方對先與誰進行和談的順序亦存在爭議：阿富汗政府堅持和平進程必須由其主導，任何與塔利班的接觸都必須經喀布爾政府進行；美國既與塔利班接觸，又認為“和平應該在阿富汗內部達成”；塔利班則認為，阿富汗問題之癥結在于外部干預，希望先與美國談，再與阿政府談，至少是同時談判。

上述癥結，使中國在此地區的和平夙愿受到阻礙。“隨著塔利班的分裂，‘伊斯蘭國影響力的上升以及巴基斯坦在阿富汗作用的降低，北京為維護其作為大國的利益還愿意付出多高的代價？鑒于北京參與阿富汗問題背后的復雜動機，人們可以猜測，北京可能不會回避該問題，但對于加深參與度一事將會更加謹慎。”談及中方態度時，邁克爾·克拉克如此總結。

過半阿民眾認為國家發展方向錯誤

隨著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發揮日益重要的作用，對于中國的政策制定者及智囊而言，深入了解阿富汗國內形勢和動態也變得愈加迫切。而無論哪股力量在費力布置著阿富汗未來和平的景象，最為焦灼的恐怕還是生活在那里的平民。

不久前，由非營利國際發展機構亞洲基金會公布的“2015年阿富汗民意調查”顯示，阿民眾越來越擔憂國家安全局勢不穩，經濟形勢惡化和失業率高企。自2014年中旬（加尼上臺前）開始，認為阿富汗正在向錯誤方向前進的民眾首次達到57.5%，僅有36.7%的民眾相信目前發展方向正確，創該報告發布10年來的歷史最低紀錄。本次調查覆蓋了代表阿富汗14個民族的9500多名該國民眾。

該項年度調查是阿富汗國內開展的范圍最廣、時間最長的公眾民意調查，調查提供了阿富汗民眾對國家發展核心問題的看法。自2004年以來，超過75000名阿富汗民眾接受了該項調查。鑒于阿富汗局勢瞬息萬變，2015年的調查結果對于阿富汗民眾和國際社會尤為重要。

負責此次調查的亞洲基金會調查與研究部主任扎克·沃倫（Zack Warren）向《鳳凰周刊》記者介紹，民眾的判斷標準主要基于戰后重建工作和生活安全因素（塔利班或恐怖組織的威脅）。“自2008年美國逐步退出戰爭后，認為阿富汗向正確方向前進的民眾比重一直在增加（從2008年的38%增至2013年的58%），但此后，大部分人不再樂觀。”

其中，“感到不安全”因素占比最大，從2014年的38%上升到2015年的45%。隨著“伊斯蘭國”（下稱IS）極端組織的崛起，阿富汗也成為其重要腹地。有分析人士擔心，目前塔利班群龍無首的混亂局面導致有部分來自塔利班的恐怖主義分子流入IS。

2014年總統大選時，阿政府向民眾承諾政府會提高執政能力，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在這份綜合性調查中，阿富汗民眾對國家民主進程的滿意度從2014年的73.1%降至2015年的歷史最低——57.2%。其中，腐敗被89.9%的受訪者視為日常生活中面臨的重大問題，為2004年以來的最高紀錄。39.9%的人表示如果有機會會離開阿富汗。

一位曾于2014年探訪過阿富汗的大陸媒體人告訴《鳳凰周刊》，相比10年前阿富汗整體殘垣斷壁的荒涼景象，如今喀布爾街頭有了更多新建的像樣建筑，街上的行人也明顯增多。這一點在調查中也得到了肯定，大部分民眾表示，看到了政府在提供基本設施服務方面的進步。

但如今，阿富汗面臨的普遍問題是，缺少有效的公共服務，包括電力、道路、飲用水、教育、醫療衛生和灌溉用水。這些對許多渴望借“一帶一路”尋求投資機會的中國企業而言，也成為不小的障礙。對此，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查道炯提醒說：“阿富汗是一個較為封閉的國家，無論投資前景如何，中國企業都需要長遠考慮。進入阿富汗投資或生產后，需要考慮如何把貨物運出來。因為無論陸運還是海運，恐怕都繞不開巴基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