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事務中從來不是“嬌小姐”

王煜

由于知識、眼界、經濟能力、文化素養的積淀，她們中的很多人，總是樂于在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務的同時，為社會再出一把力。

“嬌小姐”，“門檻精”，一度是外地人對上海女性的刻板印象。實際上，公共事務里的上海女性，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無論年長還是年輕，她們是愛美愛生活的，但從來沒有“驕嬌二氣”;“精明”是體現在匯聚一切資源想盡一切辦法為公共利益服務的思維和行動上，而不是在對個人利益的斤斤計較上。在她們身上，時時地映襯出上海“謙和大氣”的城市精神。

上海“小白菜”

2010年世博會是上海當年的第一盛事，留在人們記憶深處的不僅是五光十色的展館、精彩紛呈的活動、旖旎多姿的各國文化，還有可愛的“小白菜”和“小藍莓”——世博會園區志愿者和城市志愿者。

光說園區志愿者“小白菜”，總數達8萬人，上海世博會運行184天，他們在園區內為廣大游客提供8大類24小類的服務，服務人次超過4.6億，成為園區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小白菜”們多為來自上海各大高校的在校生，這里面，有許多是年輕的上海姑娘。

當年擠過世博會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種怎樣艱難的體驗，而對于要長期堅守崗位奉獻服務的志愿者來說，這種辛苦要擴大許多倍。公交站點的“小白菜”們，愛調侃自己叫 “醬菜”，尤其是酷暑的時段，雖說站點有涼棚遮陽，但棚子太小;到了下午，太陽更是斜照進來，涼棚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14天下來，原本挺白凈的年輕人都曬得黝黑，小伙子還可以調侃自己是“健康色”，而姑娘們也是臉上像刷了層醬油一般。

在世博軸陽光谷，人們會遇到一名“袖珍小白菜”。她是上海姑娘顧伊劼，當時在東華大學就讀。3歲時，她被確診為 “先天性軟骨發育不全”，落下了殘疾，至今身高停留在1.03米。小時候她曾埋怨上天不公，在無數個夜里掩著被子偷偷哭泣，害怕外出，不敢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直到有一天，顧伊劼在父親送她的一本書里看到一句話：“哭著，一天天會去過;笑著，一天天也會去過。為什么不微笑呢？”慢慢地，她真正讀懂了這句話。

在父母和周圍好友的眼中，顧伊劼和同齡人沒什么兩樣，甚至比他人更出色。她是學校社團活動的積極分子，喜歡組織同學聚會;她是公認的才女，學校的“小名人”。

她更微笑著投身公益。得知上海世博會招募志愿者，她第一時間提出申請，經過篩選和面試，成為一名“小白菜”。進園工作前，志愿者同伴們考慮到她的身體，想幫她分擔些，可顧伊劼堅持和其他志愿者一樣早出晚歸。

老阿姨也是模子

吳宜群今年70歲，從6歲開始她就在上海生活成長，一直到23歲大學畢業離開上海，年輕時別人都叫她“上海姑娘”，現在雖然因為自己闖蕩南北，已沒有太多人知道她和上海的淵源，但她那永遠忘不了的上海方言和對上海飲食的偏好，還是時時確認著她對自身“上海女性”的身份認同。

曾擔任中國預防科學院副院長的吳宜群退休后，沒有“享清福”，而是從實驗室走出來，成立民間公益組織——新探健康發展研究中心，向大眾宣傳健康生活方式，研究中國控煙現狀，倡導無煙生活環境。

從事控煙后，她開始要和各種誤解、嘲弄打交道，和許多強勢部門“硬碰硬”。吳宜群是個直性子，說話直，辦事急。以前在單位開會時，她經常舉手提出不同意見，同事著急直瞪她，她只當沒看見。在控煙上，她更是“錙銖必較”。

吳宜群給自己和新探做出了嚴謹的工作計劃，控煙報告、控煙活動、控煙專家講座……每一天、每個月都排得滿滿當當。她利用一切時間和機會宣傳控煙。見到記者，她第一句話就會問：“你們的媒體上有沒有煙草廣告？”在公共場合見到人抽煙，她總是主動上前勸阻，連她家小區門口的出租車司機一見她就說：“控煙老太太來了。”趕緊招呼身邊的同行把煙掐了，擔心吳宜群又嘮叨。

吳宜群說，她這樣較真、敢拼的性格，來自于上海的教育。當時她在上海就讀的初中、高中都是女子中學，校長每次講話都告訴她們：你們無論在生理還是心理上都不比男性差。

上海世博會上的志愿者“小白菜”。

后來“上山下鄉”，在太湖邊的農村干活，帶領他們“改造”的軍人開始還說她是“上海嬌小姐”，后來看到她吃苦的勁兒，也不得不改口稱贊。之后在美國進修時，吳宜群自己上陣推氮氣瓶，旁邊的同行都驚訝地說：“這不是你該干的活兒！”吳宜群笑笑：“在中國的時候，我在工廠里連水泥包都肩扛過，這又算什么！”

在新探的微信公號里，吳宜群稱自己為“愚婆”，力圖要挖掉煙草這座壓在公眾健康上的大山。雖然已經70歲，旁人總是勸她“該休息”了，但她還是充滿了勁頭。在控煙這條路上，她已下定了決心。她認為，上海給予她的技能、態度、認知，刻在她內心里的精神，是她服務公眾的動力來源。

易解放也是一名奮戰在公共事務領域的“上海老阿姨”。她1949年出生于上海，大學畢業后，在滬上一所電大干部管理學校當漢語老師。改革開放后，易解放旅日。1990年，其獨子也隨母親赴日本生活。

2000年，易解放的兒子不幸去世后，旅居日本的她信守對兒子的承諾，投身公益事業，成立了特定非營利活動法人（NPO）“綠色生命”組織，并出任理事長。2002年，她毅然辭去收入頗豐的工作，與丈夫楊安泰一起帶著兒子的遺愿和“生命保險金”，回到中國，到內蒙古通遼市庫倫旗的沙漠種樹。“綠色生命”與當地政府簽訂了協議，用10年時間種植110萬棵樹，用20年時間來保護這些樹，并于20年后，將這些樹全部無償捐獻給當地。

為爭取更多人的理解和支持，易解放經常穿梭于中國與日本之間，宣傳呼吁、演講鼓動，竭盡所能向各界人士宣傳生態保護的重要性。在她的感召下，到內蒙古植樹的各國志愿者人數逐漸增多。庫倫旗人為了感激她的善舉，為她的兒子樹碑，以示紀念。除了植樹，易解放夫婦還捐出25萬元人民幣，在湖南省望城縣建立了一所希望小學。

今年已經67歲了，但易解放還時不時在熬夜，有時還會忙到一天一夜不睡。忙什么呢？種植110萬棵樹的目標完成了，2013年她在內蒙古多倫縣又啟動了種植1萬畝樟子松防沙林工程，2014年又開始在內蒙古西部磴口縣的烏蘭布和沙漠種植梭梭林2000畝。

近些年，每年約有300人次志愿者隨易解放赴內蒙古種樹。所有的事務，都由她一人聯系。登記每一筆捐款，做好賬本和管理，聯系每一個有意參與的志愿者，安排前往內蒙古的時間、路線和住宿。易解放總是想著：“多一個人參與，就能在遙遠的沙漠里多添一抹綠意。”

2008年4月7日到9日，虹口區婦聯選派婦女代表5人作為植樹志愿者，攜捐款隨同易解放赴內蒙古開展植樹活動。“那片小小的綠色在漫漫黃沙中顯得那么微不足道，這是一個浩大的系統工程，需要更多的人投入。”時任虹口區婦聯主席的郭海英感慨。

“達則兼濟天下”。實際上，無論是吳宜群、易解放這樣的阿姨輩的上海女性，還是上海女青年，由于知識、眼界、經濟能力、文化素養的積淀，她們中的很多人，總是樂于在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務的同時，為社會再出一把力。從社會學的角度而言，這是較為發達的市民社會所呈現出來的城市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