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頓的溫暖清晨,俄羅斯田協主席瓦倫丁·巴拉赫尼切夫(已辭職)神情輕松,一如往常。然而我們要談論的是2001年田徑世錦賽前夕俄羅斯田徑隊的情況,特別是幾天前500d米女運動員奧爾佳·葉戈羅娃在巴黎田徑賽上成為歷史上首個EPO成陽性的田徑運動員。位于沙特奈-馬拉布里的實驗室將會對她的B瓶抽樣進行檢測。這時巴拉赫尼切夫的電話響了,“問題解決了。”他放下電話笑著說,“B瓶抽樣因為有缺陷將不能檢測。”
結束這次采訪后,我們給《隊報》負責興奮劑問題的記者達米安·雷西奧打了電話,通報了巴拉赫尼切夫的言論。恰好后者正在沙特奈-馬拉布里實驗室等待B瓶抽樣的檢測結果。“我很吃驚。”他說,“實驗室的負責人雅克·德塞奧利茲告訴我檢測一直在進行中,還沒有結果……”幾小時后,德塞奧利茲證實B瓶抽樣無法檢測。如今已經逝世的德塞奧利茲在事后不久透露了他的疑慮:“很奇怪,當我將參加檢測的俄羅斯田協代表和B瓶抽樣獨自留在檢測室之前,一切進展順利。但在下一步檢測時,抽樣遭到污染,檢測無法繼續進行了。”關于此事的報告從未被公之于眾。
幾個月后,我們在沙特奈-馬拉布里實驗室遇到了俄羅斯的血液專家尼古拉·杜爾馬諾夫。在前蘇聯時期,他在一家直屬于克格勃的醫療機構供職,后來被俄羅斯總統普京任命為俄羅斯反興奮劑機構的負責人(現已辭職)。“你們以為我是詹姆斯·邦德嗎?”他用嘲諷的語氣說道。確實,他不是間諜,但無論是在前蘇聯時期還是如今的俄羅斯,情報部門在體育中一直很活躍。另外除了杜爾馬諾夫外,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局長同時兼任俄羅斯排球協會主席的尼科萊·帕特魯切夫也在現場。除了俄羅斯,還有哪個國家會如此任命體育協會的領導者?
去年十一月,國際反興奮劑組織的報告揭露了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干涉莫斯科興奮劑實驗室的行為。報告稱,這些實驗室都被監聽,“實驗室里所謂的工程師是屬于安全情報部門的。”我們提議與實驗室的領導者及俄羅斯聯邦安全局的探員進行會晤,談話過程中,杜爾馬諾夫跟我們解釋了他扮演的角色:“做一些別人不能做的事。”比如2002年鹽湖城冬奧會就是一例。俄羅斯的運動員被指責服用了興奮劑,特別是越野滑雪冠軍拉里薩·拉祖蒂娜和奧爾佳·達尼洛娃。就連倒羅斯的阿萊克謝二世大主教也參與到了這場論戰之中。“我們的運動員是用合理的方式贏得這場鹽湖城戰爭的。”嚴肅媒體《俄羅斯生意人報》這樣寫道。但在離開鹽湖城前,杜爾馬諾夫對法新社說:“我們準備好干凈地參加奧運會,但我們的運動員成了受害者,一些人甚至接受了6,7次血檢,這影響了他們的情緒。”
反興奮劑的技術不斷進步,終于可以檢測Aranesp,這是EPO的一種。“我需要避免俄羅斯像在鹽湖城那樣發生新的丑聞。”杜爾馬諾夫說道,“我會提醒運動員們,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以免在興奮劑檢查中呈陽性。我要避免他們干蠢事。”
俄羅斯很多運動協會的總部設在莫斯科河沿岸的建筑里,在一個建筑中的咖啡廳里,我們與一個曾在俄羅斯田協工作的退役運動員會面。他跟我們講述了國家運動技術委員會中的一員使用的方法。“比賽前,他把EPO賣給了一名女田徑運動員,然后用尿檢來威脅劃交出一部分比賽獎金。”這個人在俄羅斯田協身居要職。2004年4月,我們在《隊報》中披露了這則往事。去年11月9日國際反興奮劑組織的報告中,披露了相同的服用禁藥的方式。
杜爾馬諾夫聽從商機的命令。他認為俄羅斯有上百名高水平運動員試圖服用禁藥,那是他們自己的事。對他來說,重要的是保護俄羅斯的年輕人,并且使用真正預防興奮劑的措施。但對于普京,這并非當務之急,他渴望用奧運金牌重塑俄羅斯的大國形象。就皮埃爾·洛蘭在普京傳記中寫的那樣:“他的內心有用舊式蘇維埃幻想推動國家前進的想法。”普京很喜歡健身,有次他說:“如果沒有體育,我將不是現在的我。”
普京與體育的淵源始于很早以前,在列寧格勒巴斯科夫街21號樓的小院中長大的普京從小就喜歡打架,“我是最能打的一個。”他回憶道,“但我后來發現這樣還不夠。”年輕的普京加入了一家拳擊俱樂部,并在那被打斷了鼻子。1965年1月,12歲的普京加入了一家由阿納托利·拉克林執教的桑搏俱樂部(又稱俄羅斯擒拿術),這項運動在前蘇聯非常流行。他每周練習三次,并結識了很多伙伴,他們成了一生的朋友,如今這些人在俄羅斯的各主要部門任職。
普京成為了俄羅斯總統,阿爾卡迪·羅滕伯格曾為建筑業巨頭,據《福布斯》雜志估算,他的身家在14億美元左右。在烏克蘭戰爭中,羅滕伯格也成為被歐盟處罰的對象。索契冬奧會有20多個場館建設都被政府交給了羅滕伯格旗下的公司。他還和兄弟一起成了SMP銀行,同時他還是俄羅斯柔道協會以及俄超勁旅莫斯科迪納摩的主席。瓦西里·切斯塔科夫是國家醫院,瓦倫丁·斯捷潘諾夫倒是沒在這段友誼中獲利,他成為了工程師。亞歷山大·博羅杜寧已經去世。
1968年,桑搏俱樂部的所在地勞動廳被拆除,拉克林帶他的學員們來到由渦輪工廠實驗室改造成的體育館繼續訓練。三年前,在圣彼得堡,年邁的拉克林提起此事還頗為感懷,“那里冬冷夏熱,艱苦的條件造就了他們堅韌的性格。孩子們放學后就回來訓練,我們紀律嚴明,如果有人來晚了,其他人就會用褲腰帶給他綁起來。這么做雖然不疼,但會傷自尊。普京很討厭這樣,我們很少嘲笑他。”
1972年,柔道成為奧運會比賽項目,這群伙伴們也各奔東西。1975年普京獲得了桑搏“體育大師”的段位,這在蘇聯是非常高的榮譽。1976年,他贏得了列寧格勒街區桑搏錦標賽62公斤級的冠軍。“他的技術很好,殺手锏是背摔。”
“他忍痛的能力特別強。”拉克林說道。“柔道沒有弱者。”普京很喜歡說這句話。有天,他被問及是否永遠都不想練跆拳道時,他的回答并不太符合顧拜旦的奧林匹克精神,“跆拳道有點像芭蕾。然而體育應該與血、汗、刻苦訓練聯系在一起。”
掌權后,普京希望改變葉利欽時代輕視體育的風氣。2001年4月,普京要求青少年必須重視體育鍛煉,當時俄羅斯少年的健康狀況已經到了讓人擔憂的程度,據統計有68%的兒童處于不健康的狀態。俄羅斯男人的平均壽命下降到58歲,每4個成年人中就有一個有生殖功能問題,這一年因酗酒住院的人超過200萬。
2002年,普京制定了巨大的體育場館建設計劃,若干奧運冠軍被指定為普京所在政黨的競選代表,參與國民議會選舉。正因如此,網球名將馬拉特·薩芬成為了諾夫哥羅德的議員。2001年尿檢沒有過關的安麗娜·卡巴耶娃年僅24歲就成為了議員。2014年索契冬奧會卉幕式上,她出人意料地成為火炬傳遞者。俄羅斯媒體《Moskovski Correspondant》披露她是普京的情婦,結果很快被封。俄羅斯的寡頭們也積極投身俄羅斯體育建設當中,足球、籃球、冰球俱樂部都得到了充裕的資金支持,比如高加索的足球俱樂部捷列克格羅茲尼和安日馬哈奇卡拉,他們希望用體育的強大證明該地區的安全。一些體育協會也由寡頭們管理,米凱爾·普羅科霍洛夫成為冬季兩項協會主席:俄羅斯首富阿里謝爾·烏斯馬諾夫是國際劍聯主席:俄語版《福布斯》主編保羅·克萊布尼科夫在公布了對俄羅斯TOP100富豪的資產調查后,被謀殺。
在普京的推動下,俄羅斯在舉辦大型賽事中的影響力與日俱增,2013年世界田徑錦標賽,2014年世界擊劍錦標賽,2014年冬奧會,2015年世界游泳錦標賽,2018年世界杯足球賽都在俄羅斯舉行,其中索契冬奧會花費了370億歐元!為國出戰對于俄羅斯運動員來說成了必須完成的任務,教練、醫生也渴望幫助旗下運動員獲勝,以證明俄羅斯的大國實力。
為國際反興奮劑協會提供證據的斯捷潘諾夫夫婦逃離了俄羅斯,今年三月,自德國柏林附近的一處隱秘地與我們會面。妻子尤利婭是2011年巴黎歐洲室內田徑錦標賽的銀牌獲得者,她解釋了俄羅斯田協醫療委員會的醫生與運動員的利益分配方案,提供興奮劑的醫生可以從運動員處獲得5%的參賽獎金。諷刺的是該醫生的辦公室與俄羅斯反興奮劑組織在同一棟大樓里。她曾見到過滑雪、田徑、游泳的運動員找該醫生“就診”……體系化地服用禁藥不僅存在于田徑運動中,俄羅斯大部分運動都存在類似情況。
偉大的運動員、深厚的運動傳統以及政府的介入讓俄羅斯始終保持著體育大國的地位,在這個普希金、布爾加科夫、維索茨基、拉赫瑪尼諾夫的家鄉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希望是死亡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