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瑩靖(中國傳媒大學,北京 10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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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折射下的人性光芒
——解讀紀錄片《三十二》《麥田》
程瑩靖
(中國傳媒大學,北京100024)
摘 要:紀錄片《三十二》和《麥田》的主人公都是平凡的老人,他們或者在歷史中經歷磨難和摧殘,或者守著歷史的遺跡過著平淡清苦的生活。他們就像塵埃一樣無足輕重,無人留意,但是他們對生命的真諦卻有著深刻的理解。本文從觀察視角、藝術構思和風格流派3個方面比較分析兩部影片,探討生命的真諦和歷史的意義。
關鍵詞:生命;人性;歷史;傳承
同樣是在知識分子的責任和擔當下表現的人物,同樣是記錄真實,同樣是表現暈染進日常的偉大,同樣是通過表現平凡的人物來展現對歷史深刻的反思,《麥田》和《三十二》卻呈現出不同的風格。兩部影片在選題和內容上都體現出導演的獨具匠心和強烈的個人風格,如果說《三十二》的故事是簡單明晰的,那么《麥田》則是多義隱喻的。
《三十二》是由郭柯導演的一部與一段沉重的慰安婦歷史有關的影片。與以往的同類題材不同,影片沒有跌宕的劇情,沒有聲嘶力竭的控訴,沒有停留在同情憐憫,沒有止于對歷史的問責,只是通過介紹韋紹蘭的用餐、行走、山歌等日常生活,將一個真實的故事向大家娓娓道來,試圖走進一個“慰安婦”的內心世界。導演將老人慘痛的遭遇與她博大的胸懷相比較,將生活的苦難與頑強的生命力作對比,著重表現老人的良善和寬容,從而引發每個人對自己現實命運的思考。這是一種平淡中的深刻,人的生命本該如此堅韌。
黃偉麟導演的《麥田》同樣將視角對準了兩位平凡的守陵老人。全片以麥子生長的過程為線索,既表現了隨著麥田的不斷變化,曹萬寶、張中凡兩位老人如“石雕”一般的守陵生活,日復一日枯燥的差事并沒有讓兩位老人失去對生活的熱愛,他們充滿童真,與麥田,與石雕,與麥田中的一切生靈融為一體。整個影片基本沒有對話也沒有故事情節,只是兩位老人生活片段的組合,但是導演巧妙地將神像表情的特寫與兩位老人形成互動。導演在這些看似平淡的生活題材中發掘出蘊含其中的珍貴元素,為觀眾奉獻了一幕動人心魄的人間史詩。
兩部影片的主人公都是老人,他們極其平凡,平凡到像一顆塵埃被這個匆忙的世界遺忘;他們處在社會的邊緣和底層,大工業的物質文明與他們無關,所以他們只是守護著心靈的一方凈土;他們苦中作樂,感恩生活,在飽經滄桑的笑容里我們看到的不是對不公命運的問責,而是對生命的崇敬和珍惜。
(一)鏡頭語言獨具風格
《三十二》與《麥田》在鏡頭語言的運用上有一些共同的特性,如構圖精致、色彩表達精準;運用遠景介紹主人公出場,將主人公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展現和諧的畫面;用特寫鏡頭刻畫人物性格特點和心理特征……但兩部影片還是表現出不同的基調,《三十二》呈現出柔和舒緩的風格;《麥田》則表現出一種大氣和蒼涼。
配合著韋紹蘭老人的聲音:“那苦處難處難到這一步止了,自己憂愁自己解一點都沒錯。”《三十二》畫面中是陽光射進屋,飄落的塵埃折射出細微的光亮,在這里導演已經把自己想要表達的主題——像塵埃一樣的普通人依然可以散發出自己的光亮,傳遞給觀眾。緊接著,桂林優美靈動的山水和伴著舒緩吉他聲音的柔美女聲:“日頭出來點點紅,照進妹房米海空,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窮……”詩意的音樂和解說詞在開篇就奠定了一種平靜和舒緩的基調,讓人忘記了老人經歷的苦難,他們沉靜在一片安靜祥和之中。而在敘述韋紹蘭和她兒子的沖突時,導演將矛盾與優美的廣西農村的鏡頭輪流交換展現,使影片的節奏得以平衡,給觀眾足夠的時間深思,讓這些悲劇的故事得以在觀眾的內心沉淀。全片的鏡頭語言都沒有刻意夸張傷痛的情緒,而是在富有靈性的畫面中以深沉的人文情懷去審視、撫慰一段歷史的傷痕,似乎有一種淡淡的抽離感。但是韋紹蘭老人對生命的熱愛和博大的胸襟又潤物無聲,讓影像傳遞出醇厚的溫情,如一記重錘深深地敲打著每一位觀者的心。
與《三十二》的舒緩不同,《麥田》的開篇畫面便在低沉而富有節奏感的擊鼓吶喊聲中展開:麥苗吐綠、麥穗搖曳、水灌入地,一組鏡頭接字幕:“一片麥地”;神像肅立、神態各異,亂云飛逝,一組鏡頭接字幕:“幾十尊千年神像”;神像之間,站立著身穿大衣的守陵人,老人剔頭、仰頭喝蛋,一組鏡頭接字幕:“兩位石雕般的老人”。一個神像的正面特寫接著一個滿是泥水污漬的眼部特寫,眉眼之間顯示片名:“麥田”。特寫鏡頭和大遠景的對接,極為洗練地對背景的介紹,這一組組的鏡頭和字幕的剪輯使影片的層次和節奏感立刻顯現。在簡練地介紹完影片背景之后,隨著墜琴的琴聲響起,具有傳奇色彩的墜子大師郭永章邊拉邊唱的剪影畫面出現,大師的6個唱段將全片串聯起來,使得動靜有序,節奏跌宕起伏,增強了片子的藝術感染力。這六個歷史神話題材的唱段將沒有故事題材的影片巧妙串聯起來,好比在讀一篇悲涼凄美的抒情散文,又好比在聽一首感天動地、博大精深的歷史史詩。
(二)情緒傳達精準貼切
《三十二》中舒緩的吉他聲音與秀美的桂林風光融為一體,將溫情和博大的情緒貫徹始終。破舊的老屋,簡陋的生活,92歲的高齡,一身的病痛,這就是韋紹蘭的生活。戰爭給韋紹蘭老人帶來了無法彌補的傷痛,戰爭的結束也沒有帶她逃離貧窮和免遭唾棄,但是老人卻始終大山一般沉靜、穩健。影片結尾處,老人面對著見證了她一生的大山說道:“天上落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憂愁自己解,自流眼淚自抹干”,“這世界真好,吃野東西都要留出這條命來看”。在飽受非常苦難與人性摧殘之后,老人依然能道一聲“這世界真好”,那滿面皺紋和滄桑遮蓋下的笑臉,充滿了陽光和希望。
《麥田》的情緒則隨著影片中各種音樂
的配合傳遞出來,長蕭、鼓、鐘、鋼琴以及流浪藝人使用的墜琴,音樂的風格與畫面配合帶動著觀者豐富的情感,開篇鏡頭給了晨靄、田野、村莊,抒情、徐緩的長蕭背景音樂帶著些許悲涼;在表現“四月楊花”的畫面時,歡快的鋼琴聲吐露出欣欣向榮的景象;面容慈祥、神情專注的老人張中凡,無聲無息、睜大雙眼的石雕神像,還有辛勤忙碌、分享美餐的蟻群,這一組特寫鏡頭,伴隨著舒緩、優美的鋼琴聲展示了護陵老人對弱小生命的關注與呵護,展現出人類最美好的情感;還有傳奇一樣的流浪藝人郭永章原汁原味的唱段不僅渲染了濃烈的地方特色,擔當起承上啟下的重擔,而且揭示了影片的主旨,給人一種如泣如訴、慷慨悲涼、動人心魄的感受。即使沒有連貫的情節,我們依然可以從中感受到一種散文詩般的情緒在延續。
“直接電影”和“真實電影”是紀錄片史上非常重要的兩大流派。兩者其實有許多共通之處,都強調聲畫同步,甚至認為聲音比畫面更重要;都以真實人物和事件為素材,客觀紀實的技巧,以及避免使用旁白敘述等。兩者最大的區別是對創作中的“主觀成分”采取不同的策略。“直接電影”認為,要做“墻上的蒼蠅”,不參與不評價。而“真實電影”在這一問題上則寬容許多,它認為可以有適當的采訪,適當地刺激當事人而推進事件的發展并不妨礙紀錄片的客觀性和真實性。
《三十二》和《麥田》顯然受到了“直接電影”和“真實電影”的影響。兩部影片均沒有一句解說詞,兩位導演都盡量將他們捕捉到的情節盡可能地保持原貌,客觀地呈現給觀眾。但是在細微處有不同的處理,這也正是“直接電影”和“真實電影”的主要分歧。
如果非要將兩部影片分門別類,那么《三十二》的風格更傾向于“真實電影”。影片中盡管導演并沒有出鏡,在后期剪輯中導演也盡量抹去采訪的痕跡。但是我們可以明顯感受到導演的介入。開場幾分鐘,影片通過鏡頭和韋紹蘭老人的講述向我們展示了老人的家庭情況,在這不到三分鐘的鏡頭里,導演的適當提問推進了老人的講述,清晰地告知觀眾應該知曉的內容,也正是通過導演的引導才有后期呈現出來的非常明晰的主題。
《麥田》則完全沒有這樣的痕跡。全片自始至終不用解說詞,只在關鍵處出幾行字幕交代背景、季節、人物和不多的同期聲內容。這完全符合“直接電影”的創作原則:不需要采訪,拒絕重演,不用燈光,沒有解說,排斥一切可能破壞生活原生態的主觀介入。導演只用音樂傳遞整個影片的基調,讓人“于無聲處聽驚雷”。這樣的藝術表現手法雖然常常讓人產生跳躍感,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樣做好比繪畫中的留白,把想象的空間充分留給觀眾,讓觀眾在主動思考中找到事物的內在聯系,產生“此處無聲勝有聲”的效果。
許多人都在挖掘歷史的價值。大部分人對于歷史的理解僅停留在挖掘歷史文化和歷史遺存,停留于物質開發和審美的價值上。其實,歷史的最大價值和意義,不僅是其具備的歷史性和審美性,更應該是現實性。于我們而言,究竟應該如何看待歷史呢?是聲嘶力竭的控訴,是悲痛欲絕的哭喊,還是言辭犀利的評判?《三十二》和《麥田》告訴我們都不是。
歷史是由無數的單位個體組成的,而每一個單位的人都是一段歷史的折射。無論歷史帶給我們的是難以承受的生命之重,還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都要像韋紹蘭老人一樣,飽受磨難依然笑看生命,像曹萬寶、張中凡兩位老人一般在平淡清苦中保留童真。無論多么平凡,都能在歷史的折射下展示“真善美”的力量,并把生命的堅韌和人性的光芒作為對未來的指引和傳承的召喚,也許這就是歷史之于我們的現實意義。
參考文獻:
[1]艾猷翔.《麥田》散發的藝術芳香[J].中國電視:記錄,2013(06):22-26.
作者簡介:程瑩靖(1990—),女,中國傳媒大學研究生,研究方向:廣播電視。
中圖分類號:J9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16)01-01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