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亮
大學作為人類知識的傳播之地,作為人類文明的承載者,并不是一座與世隔絕的“象牙塔”,而是承擔著傳承與發展人類文明的歷史使命,肩負著服務社會、改造社會的重要任務,促進人類幸福的巨大榮譽。
“精神”一詞雖然被我們廣泛運用,但其意義也同樣存在著模糊性、混沌性。按照《現代漢語詞典》的釋義,“精神”一詞具有雙重意義:一是指人的意識、思維活動和一般心理狀態;二是指宗旨、主要意義。我們所說的“大學精神”指的就是第二重意義,即通過關于大學產生、變化以及沿革的歷史考察,發現大學的真正旨趣和意義價值所在。
一、大學精神與人類理想
大學作為人類知識的傳播之地,作為人類文明的承載者,并不是一座與世隔絕的“象牙塔”,而是承擔著傳承與發展人類文明的歷史使命,肩負著服務社會、改造社會的重要任務,促進人類幸福的巨大榮譽。因此,要想真正理解大學的精神,首先從人類終極理想層面去審視它的內在含義是其必然的要求。
在現代,社會大學素來享有“學術殿堂”的美譽,受到社會大眾的普遍尊敬與推崇。究其原因,大學生在大眾眼中被視為追求“至真、至善、至美”人類終極價值的典型代表與先鋒力量。雖然在現實生活中,“至真、至善、至美”作為一種理想的存在并不可能真正實現,但是西方自古希臘時期起,上繼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中歷康德、席勒、黑格爾,下承哈貝馬斯等,都充分肯定了人作為有理性的動物具有無限趨向和接近“真、善、美”的可能性;而在傳統的中國,儒家的整個教育理念就是以“仁”為核心,要使人稱之為圣人、神人,即為有德性的人。
柏拉圖認為,理性(智慧)是一個人靈魂中最高尚的部分,對智慧的培養成為教育活動的終極目標。“智慧”(sophia)在柏拉圖時代并不是指現代意義中的知識、智力、技能體系等十分復雜的系統,而是哲學(philosophy)。哲學家就是智慧的化身,應當成為“理想國”的國王,即“哲學王”;一個國家只有由哲學王來統治才能造就一個分工有序、人民各安其業的理想的國家。柏拉圖是歷史上第一個明確地指出知識的至高無上地位的學者。在柏拉圖看來,我們生活的現實世界實則是虛無飄渺的,它是“理念世界”的投影;而“理念世界”才是真正真實的存在,真正的“真”同時必然是善的、是美的。因此,真正的智慧并不等于某種專門性的技能或才藝,而是對“理念世界”的認識,也就是對“真、善、美”的認識,是“真、善、美”三位一體的表現。柏拉圖對教育理念的卓越貢獻也正在于此,是他第一次把“真、善、美”作為人類終極理想與高等教育的宗旨等同起來。
柏拉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與他的老師一樣高度重視教育,但不同的是亞里士多德更注重現實的經驗知識。一方面,他認為求知是人類的天性,我們可以從身邊的一切事物中獲取知識;另一方面,亞里士多德又把教育區分為“偏狹的教育”與“自由的教育”兩類。“偏狹的教育”指的是某種專門性技能或手藝的培養教育;而“自由的教育”則教授的是那些陶冶心靈、養成德行和供閑暇時理智享用的“自由的學科”。“閑暇”的真實涵義在于人精神的愉悅與靈魂的凈化,在于一種有德性(virtue)的生活。而且他所謂的“自由的學科”如詩學,最終都歸向于德性,德性是人類生活一切目的中的終極目標。因此,在這一點上亞里士多德實際上與柏拉圖一樣,把至善與教育理念緊密聯結在一起。
“真、善、美”作為一種終極價值,雖然其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往往具有不同的涵義、表現為不同的形式。但是它們作為一種指引性的精神力量之于人類的生活,其地位幾乎可與宗教的信仰相比肩。高揚“真、善、美”的人類終極理想并把它與高等教育“捆綁”在一起,這種理念深刻地影響了西方大學精神的形成與發展,而這些理念在中國傳統的學者和學派中也能體現出來。孔子儒學的核心概念是“仁”。在儒家看來,“仁”就是社會的終極真理,“仁”就是善,“仁”也表現為“文質彬彬”的審美理想。就教育而言,“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對此,朱熹注解道:“大學教人的方法第一應當用功,使得自己明白仁義禮智固有的德性。第二應當推己及人,使得天下的人革除舊時惡習,也有維新振作的氣象。第三應當使得己德沒有不明,民德沒有不新,腳跟立定在極好的地位,不被外界引誘。以上諸事,就是大學的綱領。”其中,“德”字貫穿在全部三個要點之中。因為“仁”與“德”自古以來都是我國教育及學者關注的重點,是我國傳統文化的體現。
作為一種人類的終極理想,我們很難用簡短的概念來界定“真、善、美”的涵義。如果孤立地去看待“真、善、美”,片面地理解它們的涵義,那么,就難以恰當地理解大學的精神。精神的力量是巨大的,古希臘人對靈魂的崇仰正是昭示了對人精神力量的肯定。在近代,馬克思同樣看到了這一點:根據唯物主義辯證觀,強大的精神力量在一定的條件下可以轉化為物質的力量,可以促進物質技術力量的發展,使其發揮更好、更大的作用,從而有助于人類征服自然、改造自然。
二、大學精神與人
的全面發展
從歷史上看,大學教育自始就是“精英教育”。奴隸制時代的古希臘如此,中世紀亦如此,即便在當今世界,大學精英教育仍然是不爭的事實。但是,隨著社會民主意識的逐步確立,隨著社會大眾素質的整體提高,公平、正義等要求便日益擺在了整個社會面前。這種要求本質上也是“真、善、美”的人類理想的內在要求,而全世界公平與民主的社會進程則無疑昭示了我們的社會正向著終極的人類理想逐步靠攏。然而這一要求就大學教育而言,必然向我們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即人的全面發展問題。
人的發展必須在兩個層面上才能夠稱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全面發展。首先,是個人的素質的全面發展;其次是全面的人的素質的發展。夸美紐斯在其名著《大教學論》中,提出了泛智教育的理想,同時提出了所有人都應當受到完善教育,所有人都通過教育得到多方面的發展,成為和諧發展的人。而馬克思則是更本質地看到了自古代以來人類社會中精神勞動與物質勞動的社會分工導致“人的片面發展”的現實,從而系統地提出了人的全面發展的觀點。endprint
以一種分析的觀點來看,我們可以把人的潛能劃分為多種因素,如德、智、體、美等,人的全面發展就是要求人的全部潛能獲得完整的、和諧的發展。所謂“高智商、低情商”的人并不值得推崇,畢竟個人的能力是極其有限的,人歸根結底是一種社會性的“類”動物,因而不是依靠自身的單一個體就能完成社會活動的。如一項偉大的科學發明,必須依靠團隊的協作才可能實現。因此,現代的大學教育不僅要關注學生專業知識的學習,而且還必須關注學生的品格修養、禮儀修養、社會交往、與人際溝通技巧的培養、情感(包括親情、友情、愛情等)教育以及對人生的規劃與管理等等。唯有如此,學生在走出校園后才能在未來的社會生活以及工作領域取得長足發展。這一問題在我國目前的大學教育中表現得尤為明顯,這也是國家倡導素質教育的直接動因。長期以來,我國教育制度中的“應試教育”特征十分突出,使得我國的大學生呈現出“高分低能”等現象,一些成績優異的學生在走出校門后隨即被社會淘汰,這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然而當前我國大學教育仍是按不同的學科與專業劃分形成了“專才”教育模式,這種大學教育制度與模式在未來較長一段時間內仍將占據主導地位。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們的大學教育的目標在于培養“專才”。相反,雖然有學科與專業的區別,但當前的大學學習氛圍是自由的,大學課堂的形式是開放的。除了專業必修課外,現階段的高校還開設有豐富多樣、范圍廣泛的選修課程以及第二學位課程,使得大學生可以按照自己的興趣以及對未來的規劃選擇相應的科目。
與個人的全面發展相適應,全面的人進行全面發展的概念也隨之提出。但不管怎么說,今天的大學教育仍然表現為一種“精英式教育”,是少數人享有的教育。雖然東西方教育在現階段仍不具備為社會各階層提供大學教育的機會,但我國的教育制度一直都在努力地朝著全民教育、普遍教育、終身教育的方向發展,其最終指向是國民素質的全面提升。
未來的大學教育無疑是以學生的全面發展作為任務和目標的,那么,如何有效地組織和安排自己的大學生活,讓學生既掌握專業知識、學習專業技能,又能豐富性趣、增長見聞,充分利用學校及社會提供的一些資源以得到全面發展,這是我國所有高校以及在校學生都應考慮的問題。
三、大學精神與校
園文化
很多大學生可能會認為人類的終極理想以及教育模式的優劣問題與自身并不具有直接的關系。那么將這些問題具體化為大學校園文化則顯然是與大學生們息息相關、時刻相連的。
大學校園文化,指的是賦予某所大學以生命、活力并反映其歷史傳統、觀念形態、社會聲譽、校風校貌和學校個性化特色的一種校園精神文化形態。它是通過校園文化主體的實踐活動并經過歷史的積淀、凝練、發展而成的,是校園精神文化體系中高度成熟并被全校師生一致認同的主體精神文化,是具體化、特殊化的優秀教育遺產和寶貴精神財富。
世界著名大學哈佛大學的校訓是“與柏拉圖為友,與亞里士多德為友,更要與真理為友”。(Amicus Plato, Amicus Aristotle, sed Magis Amicus VERITAS)這一獨具特色的校訓集中地反映了哈佛大學對偉大的、傳統的、永恒智慧的執著信念;同時,它也強調了追求真理為其最高的原則。耶魯大學則以“爭取個體獨立、捍衛學術自由”為其學校訓言;麻省理工學院則是“追求卓越、挑戰極限”;霍普金斯大學則以“真理使你成為自由人”為箴言。在北京大學百年校慶會上,著名古典文學家、紅學家周汝昌先生說:“北大之精神,在于前進,在于自新,在于涵容,在于博大,而甚異于后來之蔑棄祖國文化精髓而盲目追求‘西化之識見與施為也。”可見,這些一流大學的校訓既是在一個偉大的傳統與譜系中繼往開來、傳承創造的結晶,又是永久地激勵著一代又一代年輕學子勇于追求夢想得標志。也正是自身獨特的、個性的、專屬的大學精神,才使這些著名學府始終保持著無窮的活力。
大學,不只是傳授知識的場所,還是一種偉大的精神力量,因而不間斷地默化、凈化、升華一代又一代學子的氣質、人格和境界。清華大學校長劉達在80年校慶的演講詞中寫道:“如果有人問我,你最留戀清華的是什么?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最留戀的是清華的精神:一種百折不撓、追求真理的精神,一種嚴謹、勤奮、求實、創新的精神,一種自強不息、奮發向上的精神。”“大學精神”作為一種動力源泉,是一種心理資源;作為一種規范力量,具體可感且極具力量的。它具有導向、驅動、凝聚、陶冶、規范和輻射的功能。一種優良而健康的大學精神一經形成,便會在教育活動中化為一種內聚力、驅動力、感召力、生命力和創造力,起到激勵情志、調整心態和規范行為的作用。
[參考文獻]
[1]柏拉圖.理想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責任編輯:李利林,董玲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