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莉
(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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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遲子建《群山之巔》中的罪與贖
彭莉
(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0)
摘要:《群山之巔》作為遲子建最新推出的長篇小說,繼《額爾古納河右岸》之后,再寫紅塵中的精靈,白雪下的罪惡,群山之巔的太陽火。作品講述在中國北部偏遠一隅的龍盞鎮上,愛與痛、善與惡、歷史與現實相互交織,一個個身世性情迥異的小人物,在各自的滾滾紅塵中浮沉,在罪惡與贖罪間掙扎。作者深入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呈現出一幅關乎人性的多維景觀,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關鍵詞:《群山之巔》;人性;罪與贖
1寧靜小鎮的人性喧囂
《群山之巔》以辛七雜取太陽火的場景為開端,“抽煙斗時他先摸出凸透鏡,照向太陽,讓陽光趕集似的簌簌聚攏過來,形成燃點,之后摸出一條薄如紙片的樺樹皮,伸向凸透鏡,引燃它,再點燃煙斗。”這一近乎原始的取火方式,迅速激活整部小說,讓我們看到遲子建對于北中國一如既往的溫情。小說中的龍盞鎮,無疑是充滿詩意的,“盛夏時節的龍山,簡直就是一只傾倒了的巨大的香水瓶。落葉松、樟子松、魚鱗松、白樺樹、各色野草野花,沒有不放香的。“粉紅色的斑花杓蘭,與金黃色的菊花交相輝映,它們身下,是矮株的白色玉竹。盛開的白色玉竹,就像四濺的水滴,晶瑩明亮,讓人有啜飲的欲望。“而在第九章中出現的格羅江更是美得堪比仙境,”只要寒流不再成為統治者,這條江便在暖風的愛撫下,春心蕩漾,在四月中下旬,渙然冰釋。當冰排像熠熠閃光的報春花,從江上呼嘯而過,格羅江的眼睛就睜開了……一到格羅江活躍的時節,白云就是它懷里的常客了。“同時就是這樣一個美麗而溫情的龍盞鎮,喧囂時代的罪惡和腐敗也向它投下了濃重的陰影。
在《群山之巔》中遲子建用極簡的敘事策略,將龍盞鎮三代人濃縮在一個故事里。小說分十七章,每一章一個故事,但其中人物命運又息息相關,故事情節環環相扣。《群山之巔》開篇便給讀者畫下了一個巨大的驚嘆號,在養母的激怒下,辛欣來用養父的斬馬刀殺死了養母王秀滿,弒母——這是一個自古以來都無法原諒的滔天大罪。而后辛欣來強奸了龍盞鎮的精靈安雪兒,逃入莽莽森林;。此后小說諸多的人物和情節也都圍繞著對辛欣來的痛恨追捕,他的惡行造成的影響以及他的身世之謎展開。因此,辛欣來在《群山之巔》中占據著極為重要的地位。初看來,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販毒、殺人、強奸,但是仔細分析,他的邪惡存在著很大的社會誘因。他從小被親生父母拋棄,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變得孤僻,行為異常。他淪落于社會底層,渴望改變命運,幻想自己的生父是成功人士,非官即商,生母典雅富貴,是上海灘的闊太太,認為養母把他抱來,等于把他從金窩扔進了草窩。而他第二次入獄,屈打成招,被迫擔上本不屬于自己的罪名。因此辛欣來從小便對收養自己的辛七雜、王秀滿充滿怨恨,對這個社會充滿怨恨,自暴自棄。后來安雪兒父親安平在花老爺洞抓捕辛欣來時,辛欣來認為死期已至,開始訴說他的委屈:殺害養母是個意外,如果養母不罵他是孬種的話,他不會將斬馬刀揮向她。而那把刀多年不用,他以為早啞巴了,切豆腐都難,誰知道那么鋒利!而對于強奸安雪兒,他的反應是:“低下頭,熱切地叫了安平一聲‘叔——’然后再抬起頭來說:‘我知道我強奸了小仙,你恨不能吃了我。實話跟你說吧,我早就想干她,看她是不是肉身。因為我恨你們全家! 你們家在龍盞鎮太風光了,要英雄有英雄,要神仙有神仙,要警官有警官,要鄉長有鄉長,媽的個個得意! 我們家呢,除了逃兵、屠夫就是蹲笆籬子的,一窩草寇! 我連親爹親媽是誰都不知道,誰待見我? 沒人! 我明明在林子里吸煙,可公安局非把我抓去,說我扔煙頭引起山火。我被屈打成招,受冤坐牢。你說我要是英雄的兒子,他們敢抓我嗎? 借他們十個膽兒也不敢! 生活公平嗎? 不他媽公平哇!’”在他知道自己的生父的確是有權有勢的人時,他欣喜若狂,認為好運即將到來。殊不知,他以為的光明,才是人世真正的黑暗,生父陳金谷要的只是他的腎,并沒有救他,甚至都沒有與他相認。
除了辛欣來,龍盞鎮里的人物,各有故事,各有性格,呈現出一幅關乎人性的多維景觀。辛開溜童年歷經苦難,青年時參加抗日聯軍卻不幸走散,自此成為逃兵。而因為娶了日本女人秋山愛子作妻子,一生受盡嘲笑,甚至包括自己的兒子辛七雜。在老年的時候,獨自一人打贏了一場保護孫子的戰役,引以為傲。辛七雜不滿父親的逃兵身份,更由于母親是日本人的原因,決心不讓這 “不潔不凈”的血脈流傳,發誓找一個不能生養的女人,而后不得不收養辛欣來。安雪兒對于刻碑無師自通,天賦異稟,能預知人的死期,被譽為精靈,卻突然被辛欣來強奸,而這個噩夢讓她的身體開始生長,并為她帶來了一個兒子。安平因為法警的身份,妻子全凌燕棄之而去,全鎮的人都忌諱他的雙手,卻與殯儀館理容師李素貞惺惺相惜,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安大營開車接送林大花到汪團長處過夜的路上為救林大花跌入格羅江江中,卻被宣傳為英雄,入葬青山烈士陵園。陳金谷身患尿毒癥后急需移植腎臟,可他的親屬中除了外甥女唐眉沒有一個人愿意捐獻腎來挽救他的生命,這一病讓他明白家庭也是靠權利和金錢來維系的。而陳慶北對于辛欣來,這個他同父異母的兄弟,竟然只想迅速搜捕到他判他死刑,給父親陳金谷換腎……
2罪與贖的靈魂獨白
遲子建曾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采訪時說: “我在這部長篇里,著力描寫了幾個矛盾糾葛中的人物,他們掙扎在人性的泥淖中,雙足在惡之河,可他們向往岸上人性純美的花朵,于是他們掙扎。寫他們的掙扎,寫人性在惡中像祈求月亮一樣地向往善,領受它的光明,對我來說是心動的。”這些矛盾糾葛的人,無疑是指《群山之巔》中的唐眉、林大花、李素貞等。通過對這些人物的描寫,遲子建更有意打開人性深處的皺褶,寫出人性深處的故事,探究那些因自私的欲念一度迷失了的自我良知的復萌,在罪與贖中見證人性之淡淡幽光。
唐眉將癡傻的同學陳媛帶在身邊,被譽為道德模范。卻不知陳媛的癡傻竟是緣于她的嫉妒,在愛情上昏了頭的唐眉狠心向最好的朋友下毒。林大花把自己的初夜以八萬塊的價錢賣給了于師長,而鐘情于她的安大營卻在送她回來的路上沉入格羅江。李素貞在暴風雪夜和情人安平的一夜歡愛,卻不幸使他癱瘓丈夫煤氣中毒而意外死亡。她們都是有意無意犯下罪錯之人,但同時她們又都在竭盡所能的懺悔和悔改。唐眉在毒害陳媛之后,深陷罪惡感之中,認為陳媛的地獄就是她的地獄,發誓一生一世照顧她,甚至為了她而去做結扎手術打消了婚姻的念頭。林大花原來怕黑,卻在安大營出事后極度害怕白天,面對單爾冬的提問,她沉默后突然抽泣說:“我不想看見自己的臉!也不想別人看見我的臉!“在這三人之中,最具懺悔精神的無疑是李素貞,她“因過失致夫死亡,本來被法院判二緩二,無須入獄服刑,可她堅稱自己有罪,居然不服一審判決,上訴要求執行實體刑,轟動了青山縣”。在法庭上,面對安平和鄰居們幫助所換來的輕判,她滿含熱淚:“我要上訴,是因為法院給我判輕了!我有罪,該蹲監獄改造,給我丈夫贖罪!“她們自負罪感的十字架,試圖以更多的犧牲來彌補過錯從而洗刷自己的靈魂,以獲取道義上的諒解。如果說像辛開溜、安雪兒、單四嫂、老魏等人物構筑出民間小人物的人性開闊之地的話,那么像唐眉、林大花、李素貞等人則展示了民間小人物的人性幽暗之地,兩者共同勾勒出群山之巔龍盞鎮人性的多維景觀。
在這部17章20多萬字的小說中,有出世空靈的寧靜與美好,也有不為人知的黑暗和罪惡,正如遲子建在后記《每個故事都有回憶》中說:“寫完《群山之巔》,我沒有如釋重負之感,而是愁腸百結,仍想傾訴。這種傾訴似乎不是針對作品中的某個人物,而是因為某種風景……但或許也不是因為有風景,而是因為有一種莫名的虛空和徹骨的悲涼 ! 所以寫到結尾那句‘一世界的鵝毛大雪,誰又能聽見誰的呼喚’,我的心是顫抖的。”
參考文獻:
[1]遲子建. 群山之巔[M].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
[2]歐陽瀾,汪樹東.邊地民間的人性風景———評遲子建長篇新作〈群山之巔〉.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5,9,30.
中圖分類號:I7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1602(2016)08-0226-02
作者簡介:彭莉(1995~),女,漢族,四川巴中人,本科在讀,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