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積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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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戰爭時期新民主主義話語優勢的確立
蔣積偉**
新民主主義話語從產生到最終確立優勢,歷經整個1940年代。抗戰時期,基于各種因素的考量,中共在話語戰中采取了極其克制的態度,并一度失聲,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傳播更多地局限于根據地內。解放戰爭時期,隨著雙方軍事較量的展開和深入,中共在新民主主義話語優勢的建構方面有些明顯的變化:在建構路徑上,主要是由內及外,從黨內和根據地逐步向全國范圍傳播;在態度上,由被動逐步轉為主動;在傳播內容上,經歷了由“新民主主義革命”到“新民主主義社會”的轉變;在建構形態上,表現出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特點。通過解讀、研究、介紹和比較不同國家新民主主義的情況、建立新民主主義的團體等方式,新民主主義話語逐步確立了優勢地位。
解放戰爭;新民主主義;優勢話語
新民主主義話語從產生到最終確立優勢,經歷了整個1940年代。抗日戰爭時期,基于各種因素的考量,中共在與國民黨的話語戰中采取了極其克制和忍讓的態度。①參見蔣積偉:《抗戰時期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建構》,《黨的文獻》2015年第4期。面對國民黨的輿論挑戰,中共顯得較為被動,并一度失聲,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傳播更多地局限于根據地內。解放戰爭時期,隨著國共雙方軍事較量的展開并不斷深入,中共所要做的不再是一般的回應,而是要逐步確立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優勢。
中共在話語權的爭奪中改變態度,從被動回應到主動表達,與革命形勢的變化基本上是同步的。1945年4月,毛澤東即在中共七大上作了《論聯合政府》的報告,強調“我們主張在徹底地打敗日本侵略者之后,建立一個以全國絕對大多數人民為基礎而在工人階級領導之下的統一戰線的民主聯盟的國家制度,我們把這樣的國家制度稱之為新民主主義的國家制度”。②《毛澤東選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56頁。這標志著中共在更大的范圍內開始主動表達自己的話語。
之所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首先,《論聯合政府》發表的背景為抗戰即將結束,以何種方案建國的問題日益凸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背景下,大膽公開地表達自己的主張,已經沒有什么論戰的成分,而是代表本黨真實的考量和追求。其次,對于建立工人階級領導的新民主主義國家,國民黨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中共應該也深知這一點。明知國民黨不會認同自己的綱領,卻在此關鍵時刻發表自己的主張,說明中共對于雙方合作建國也沒有太大的信心,雙方的決裂或許是遲早的事情。因此,所謂的“聯合政府”主張,更多地是為打破國民黨的一黨專政制造壓力,為自己在抗戰最后的時間爭取有利位置,亦為抗戰結束后的一段時間里爭取一點回旋的余地和時間。所以,建立“聯合政府”的主張應該是服務于新民主主義的建國綱領的。再次,《新民主主義論》一文發表時,在國共之間摩擦和論戰的背景下,適應論戰的需求,較多使用駁斥或比較的方式來闡述中共的主張。這種方式:第一,很容易受到對方挑戰的影響,在情緒上存在一定波動,在對有些問題的闡述上,會受到情緒的影響,而具有明顯的“口號”性,不夠深入;第二,無論駁斥還是比較,都屬于“回應”的范疇,過于考慮對方的觀點,限制了考慮問題的范圍,在一些重要或核心問題上有所缺失。在《論聯合政府》中,毛澤東對《新民主主義論》作了進一步的完善和發展,尤其是對新民主主義社會理論作了更加具體深入的描繪和闡釋,使其較多擺脫了在應戰背景下策略或政略的成分,更具有建國綱領的意義。
《論聯合政府》的發表是中共主動表達自己未來政治主張的開始。而內戰的爆發,逼迫中共必須要把新民主主義話語推向全國,在更大范圍內提高其認知度。總的來看,解放戰爭時期,也就是中共在新民主主義優勢話語權建構的中后期,主要采取了以下措施:
(一)深層解讀新民主主義
從抗戰勝利到新中國成立的這段時期,中共對于新民主主義的宣傳主要是圍繞新民主主義的內涵、階段屬性、世界意義以及澄清新民主主義的誤區等內容展開。對于戰后中國的出路,伯之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的國際與中國,只有一條新民主主義的出路,別的道路是走不通的”。*伯之:《走向新民主主義的道路》,《學習知識》1946年第2卷第3—4期。譚平山指出“對于應采取何種方式,始能建立中國之真正民主政治,這是當前民主運動的主要問題。在明瞭今日國際情況,與中國國內形勢的人們,毫無疑義地,都一致承認必須采取新民主主義的方式,始能建立中國之真正民主政治”。*譚平山:《革命的三民主義與新民主主義》,《自由叢刊》1948年第10期。中國在抗戰結束后走何種道路才能最終通向民主之途?關于這一點的宣傳和討論,是與抗戰時期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建構在內容方面最大的差別。前期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建構主要圍繞“革命”展開,而后期則更多地關注“社會”。
對于新民主主義的內涵及特點,《華商報》直接以《什么是新民主主義》為題,指出新民主主義有兩大特點:“大企業國有與耕者有其田”。*《什么是新民主主義》,《華商報》1947年第619號。何戊雙在分析什么是舊民主主義的基礎上,回答了什么是新民主主義指出“新民主主義革命,就是在無產階級領導之下的人民大眾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就是各革命階級統一戰線的革命”。*何戊雙:《什么是新民主主義》,《時代青年》1946年第2卷第4期。還有人指出,“所謂新民主主義,籠統的說,是一種既非資產階級的民主主義也非無產階級的民主主義的一種主義,因為這一主義是在戰后才出現的,我們就名之為‘新’,新民主主義也可說‘人民的民主’”。*張弼:《新民主主義與新民主國家》,《世界知識》1947年第18期。既然中共把建立新民主主義國家作為內戰后的首要任務,那么到底什么是新民主主義則成為必須要講清楚的問題。在這一點上,盡管有些解讀并不是特別的準確,但是對于一般的社會大眾來說,這些通俗的解讀反而會有助于他們較快地掌握其輪廓。
對于新民主主義的意義,譚平山認為:“新民主主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是一個重要的政治成就,出現了東南歐南斯拉夫,保加利亞,波蘭,捷克斯拉夫和阿爾巴尼亞等新民主主義國家。”*譚平山:《革命的三民主義與新民主主義》,《自由叢刊》1948年第10期。《新民主主義——帝國主義的新缺口》一文則指出,“在這些國家中已建立了新民主主義——它是一種人民政府的型式,以其獨特的方法,破壞著資本主義的陣地,形成著轉向社會主義發展的條件。我們由此看到了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進一步的嚴重削弱,世界力量關系的進一步的變化”。*I·康斯坦丁諾夫斯基:《新民主主義——帝國主義體系的新缺口》,《新華文摘》1948年第3卷第6期。這些解讀以世界的眼光來審視新民主主義的意義,可以讓中國民眾在更大范圍內了解新民主主義的發展和實踐,從而更加堅定對于新民主主義的追求。另外,還有人對于新民主主義的歷史階段進行了梳理。官云在《學習生活》上以“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話”為題,先后發表了“無產階級走上政治舞臺”*官云:《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話》,《學習生活》1948年第1卷第4期。、“中國大革命”*官云:《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話》,《學習生活》1948年第1卷第5期。、“土地革命戰爭”*官云:《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話》,《學習生活》1948年第1卷第6期。等幾章的講義,對中國共產黨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歷程進行了較為系統的梳理,這個誕生于解放戰爭時期的講義,對于提高新民主主義的認知、擴大新民主主義的影響具有重要意義。
(二)介紹不同國家的新民主主義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東南歐的一些國家紛紛走上了新民主主義的道路。關于他們的一些建設情況也不斷傳播到中國。譚平山指出,東南歐國家的新民主主義“在政治方面,是各階級的聯合政權,不是資產階級專政,也不是無產階級專政。在經濟方面,封建殘余的大地主領有的土地被解決了,而生產手段仍為私有制,不過工業領域內的大企業,如運輸和銀行等則歸國營,政府本身及其武裝機構,不是為壟斷的資產階級的利益服務,而是替城市農村的平民的利益服務”*譚平山:《革命的三民主義與新民主主義》,《自由叢刊》1948年第10期。。貝魯特在《論新民主主義的各項問題》一文中,詳細闡述了波蘭工人運動史的各主要階段。*貝魯特:《論新民主主義各項問題》,《新聞類編》1948年第1681期。張弼認為“東歐各國的革命,雖然在許多方面各不相同,但有一個共同的特質,即這種革命是一種新民主主義的革命,革命后的所成立的國家也是一種新民主主義的國家”。*張弼:《新民主主義與新民主國家》,《世界知識》1947年第18期。瓦爾加著的《論新民主主義》指出:“我們認為‘新民主主義’的定義就是:封建殘余——大地主領有的土地——被清算;生產手段仍為私有制;不過工業領域內的大企業,如運輸和貸款等則收歸國營,政府本身及其武裝機構,不再替壟斷的資產階級的利益服務,而替城鄉勞動人民的利益服務了。”*瓦爾加:《論新民主主義》,岳光譯,《世界知識》1947年第14期。另外,瓦爾加還對東南歐新民主主義的實現路徑以及新民主主義的定位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指出,“新民主主義國家的產生,很明顯地表示出勞動者的政治統治,在保存議會民主的外形下,也可能實現”,“新民主主義國家的社會制度,并非社會主義制度,而是特殊的過渡形式。他們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矛盾,隨著社會主義部門的比重擴大而逐漸緩和”。*同上。瑪克辛·哥蘭諾維契《新民主主義的合作社——解放以來南斯拉夫合作社的發展》,對南斯拉夫合作社的形式、國家經濟對合作社的態度、合作社的任務等問題進行了分析和介紹。*瑪克辛·哥蘭諾維契:《新民主主義的合作社——解放以來南斯拉夫合作社的發展》,《自由叢刊》1948年第13期。《新民主主義經濟在東南歐》*文麟:《新民主主義經濟在東南歐》,《讀書與出版》1948年第7期。一文采用問答的形式,對東南歐一些國家新民主主義經濟的諸多問題進行了一一解答。上述世界范圍內“新民主主義”的交流,自然有助于擴大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影響,而且東南歐國家新民主主義建設的成就與中共解放區內新民主主義的建設成效,相得益彰,對于后期新民主主義話語優勢的最終確立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當然,不可否認的是,東南歐國家畢竟與中國當時的國情有較大差距,其對新民主主義的理解和一些做法,自然不同于毛澤東所提出的新民主主義,如果不加區別地混在一起,會給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建構帶來一些不必要的沖擊,因而需要加以斟酌。
(三)對新民主主義進行研究
對新民主主義進行一般的解讀,在新民主主義話語產生初期是必要的,有助于社會各界比較粗淺地認知新民主主義。但隨著情勢的發展,“對于新民主主義各項建設問題的研究,特別是對于新民主主義經濟諸問題的研究,在今天已愈來愈有其迫切的現實意義了”。*沈志遠:《論新民主主義經濟諸問題》,《理論與現實叢刊》1948年第3期。“只是一般地談論新民主主義,實在是不夠的。”*同上。抗戰勝利后,有關新民主主義的研究取得了一定成就。有人從世界范圍審視,對不同國家的新民主主義做出了類型的劃分,認為“現實的世界中顯然存在著兩種不同歷史條件下的新民主主義,東南歐的和中國的”。*同上。明確這一點非常關鍵。解放戰爭時期,東南歐國家的新民主主義建設情況不斷傳入中國,有些人僅從“新民主主義”這一名詞來看待問題,以為中國的新民主主義和東南歐國家的新民主主義是沒有區別的。就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歷史性質而言,兩者同屬“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時代的資產階級性民主革命”,但由于發展程度不同,兩者的新民主主義存在諸多不同點。*同上。甚至還有人把英國在戰后的一些做法,也稱為“新民主主義”,容易造成思想的混亂。董秋水則在肯定新民主主義的同時,對新民主主義的理論和實踐進行了對比分析。他指出:“誠然,新民主主義不是共產黨的終極目的而是過渡形式,只要稍微懂得點馬列主義的人,當然都知道,不過今天根據形式的發展來看,這無疑是已經離開了新民主主義,至少是把新民主主義提高到社會主義革命的邊沿,這實是一種錯誤。”*董秋水:《論新民主主義及其策略》,《時代批評》1948年第5卷第97期。歷史學家侯外廬在《新民主主義的歷史認識》一文中,對民主的歷史意義、舊民主主義的歷史意義、新民主主義的歷史任務、新民主主義的歷史階段等問題進行了研究和闡釋。他認為“新民主主義是對法西斯復古與一切古代中古所殘留的腐朽諸制度,作歷史的一次總清算,在縱通的歷史上而言,它是全世界社會主義的一部分,而在橫通的歷史上而言,各國內自有程度不等的民主進程,它匯合了全世界新民主國家民眾的與蘇聯社會主義的力量,創造新的歷史”。*侯外廬:《新民主主義的歷史認識》,《理論與現實叢刊》1948年第3期。秋經一第六小組對新民主主義的經濟問題進行了研討,并匯編成了《新民主主義經濟》,討論涉及到新民主主義經濟的基本條件、新民主主義經濟的發展途徑、新民主主義的經濟政策等三個重要問題。*秋經一第六小組:《新民主主義經濟》,《達德青年》1947年第2期。許滌新的《論新民主主義的勞動政策》,對新民主主義下的工資、福利、工時和工會等重要的勞動問題進行了探討。關于工資福利問題,他認為“一方面,工人不向廠方資方要求過高的勞動條件;另一方面,則禁止公私企業中對于工人店員作封建的半封建的虐待和剝削,要照顧工人的生活和福利”。*許滌新:《論新民主主義的勞動政策》,《群眾》(香港版)1948年第2卷第22期。毛禮銳則對新民主主義條件下教育的發展提出了自己的見解,認為“民主主義的靈魂是平等和自由……而新教育的靈魂也即在此”。*毛禮銳:《新民主主義與新教育》,《教育通訊》1948年第4卷第9期。對新民主主義進行深度研究,有助于人們全面、深入地理解新民主主義,這不僅是解放區內新民主主義建設的需要,也是擴大新民主主義話語影響的需要。這些成果為新民主主義話語優勢的建構提供更多學理上的支撐,以期對未來社會科學合理的勾畫獲得更多的認可和支持。相比較抗戰時期新民主主義的論戰來說,對新民主主義展開研究使新民主主義具備了雙重話語,在與國民黨輿論的較量方面,更多地表現出意識形態的色彩,而對于新民主主義社會的建設來說,這些研究可以為實踐提供有效的理論指導。
(四)建立新民主主義的團體
組建新民主主義的團體,是宣傳和踐行新民主主義的一種重要形式。抗戰勝利后,中共著手建立各類新民主主義的團體。其中最典型的當屬新民主主義青年團。1946年6月,中央青委將《關于成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的建議(草案)》報送中共中央。8月26日、9月13日,中央書記處兩次開會討論建團問題。朱德、任弼時和胡喬木等參加會議。經過熱烈討論,會議一致認為要建立青年團,但是要做好試點工作。隨后試點工作便在延安的馮莊等地緊鑼密鼓地展開。1946年11月5日,中共中央向各解放區發出《關于建立民主青年團的提議》,明確了要推動解放區的試建青年團工作。1947年9月青年工作會議后,中央青委派代表到東北傳達青年工作會議的精神,并協助建團。在各解放區建立青年團的基礎上,經過認真籌備,1949年4月,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第一次代表大會在北平召開,宣告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正式建立。這一團體成立后,進行了各種各樣的宣傳和實踐活動,對新民主主義的傳播以及新民主主義話語的最終確立有著重要意義。
當然,新民主主義話語優勢的確立是一項復雜的工作。除上述措施之外,以毛澤東為代表的黨的領導人在新民主主義問題上的不斷思考,對新民主主義理論不斷完善,以及中共在解放區內長期的新民主主義實踐,都是新民主主義確立話語優勢的重要支撐。到1949年全國解放前夕,中共基本上在全國范圍內建構起了新民主主義的優勢話語權。新中國建立前后,新民主主義基本上已經深入到各階層。全國各方都在熱議新民主主義,并對新民主主義的國家滿懷憧憬。從1948年開始,全國對于新民主主義的關注達到了頂峰,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凝聚了來自各方的力量,提供了建國方案或藍圖。
從《論聯合政府》一文發表到1949年新中國建立,如何在更大范圍內擴大自身理論的影響力,成為軍事斗爭之外的又一關鍵工作。因此,這段時期有關新民主主義的解讀和宣傳屢見報端,無論數量還是頻次都遠遠高于1945年之前。縱觀這段時間新民主主義的傳播,隨著中共軍事優勢的逐步確立,國民黨在“主義”問題上并沒有表現的像之前那樣熱衷。因此,國共之間基本上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主義”戰。中共關于新民主主義的宣傳,更多從正面主動進行解讀,少了一些論戰的色彩,表現得更加成熟和穩定。從其內容來看,多是為正確、深刻地理解新民主主義進行闡釋。當然,國民黨方面的輿論對于新民主主義也發出了一些聲音,但比較零星和微弱。例如,茂傳從五個方面來攻擊新民主主義,認為“新民主主義是反三民主義的主義”、“新民主主義是奴隸性的主義”、“新民主主義是假民主的主義”、“新民主主義是偏狹的主義”、“新民主主義是掩飾中共叛國害民的主義”。*茂傳:《新民主主義的新批判》,《新時代月刊》1946年第1卷第9期。陳安仁指出“中國的革命,只有一個歷史的歷程,而不是如毛先生所說分為兩個歷史階段”。*陳安仁:《與毛澤東先生論新民主主義的政治》,《新生路月刊》1946年第12卷第1期。對于毛澤東的“駁資產階級專政”,陳安仁認為“中國國民黨五十年來領導中國之革命事業,其黨內分子有許多工人農人學生商人軍人,換言之:就是普通一般平民,沒有以資產階級的成分,而領導中國之革命”。*陳安仁:《與毛澤東先生論新民主主義的政治(續完)》,《新生路月刊》1946年第12卷第2期。穆德認為“毛澤東所謂新民主主義,其實就是資本主義,也就是舊民主主義”。*穆德:《新民主主義和舊民主主義》,《新旗》1946年第9期。紀芬則認為“資本主義已沿著他自己的法則,從‘自由企業’走到獨占時代,當社會的財富已集中和操縱在少數獨占家的時候,我們能把社會拉往后走,要他回復到資本主義的昨天階段嗎?”*紀芬:《論“新民主主義”》,《青年與婦女》1946年第8期。這些零散的微弱的聲音,基本上沒有影響到中共在新民主主義話語建構中主動出擊的態勢。
新民主主義話語從產生到最終確立優勢,經歷了整個40年代,其過程波折復雜,不能認為《新民主主義論》的發表即意味著新民主主義話語領導權的確立。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建構初衷,既是抗戰時期特殊因素使然,帶有一定的策略成分,也是中共在國家政權問題上長期探索的結果,不能夸大新民主主義話語的策略成分。從新民主主義話語優勢的建構過程來看,有幾個特點值得注意。首先,中共遵循了由內及外的建構路徑。抗日戰爭時期,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傳播多局限于黨內和根據地內。延安整風促使新民主主義話語在黨內基本達成一致。解放戰爭時期,新民主主義話語從根據地逐步向全國范圍傳播。其次,中共對于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建構,在態度上由被動逐步走向主動。在這樣的一個過程中,關于《中國之命運》的爭論和抗日戰爭的勝利是兩個重要的轉折點。前者使中共開始有限度地在三民主義之外表達自己的政治主張,而在抗戰勝利后,中共則開始主動、獨立地表達新民主主義的主張。或者說,在抗戰時期,國共之間雖然有諸多的摩擦,但是公開的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還不被社會輿論接受,因而爭奪優勢話語權便成為國共在間斷性軍事摩擦之外的一種重要手段,“論戰”成為新民主主義話語建構初期的一種鮮明特色。當然,論戰主要是由國民黨方先挑起的,中共多為被動地回應。受此影響,新民主主義理論中存在著一些重大缺陷:新民主主義社會的性質以及新民主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等重要問題沒有得到充分的關注和闡發;而且在論戰的氛圍下,中共對于國民黨的輿論攻擊,多使用“駁斥”的手段,使新民主主義在某些問題上沾染了過多的“階級”痕跡。抗戰勝利后,隨著國共雙方內戰的開始以及軍事形勢的逐步逆轉,國民黨疲于軍事戰爭,在“主義”問題上并沒有進行大規模的攻擊。因此,在這段時期,中共對于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傳播,更多是主動的,并且從“建國”的角度去進行新民主主義話語優勢的建構。再次,從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傳播內容來看,初期多為新民主主義革命話語的建構,后期則多為新民主主義社會話語的建構,即在內容上經歷了由“革命”到“社會”的轉變。最后,新民主主義話語的建構是一個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過程。新民主主義不僅在理論形態上不斷地得到解讀和研究,中共還在根據地或解放區內進行了新民主主義的實踐,以“新民主主義”作為根據地或解放區建設的指導原則,以有效的客觀結果催化了新民主主義話語的社會認知,并為新中國的建立提供了良好的實踐經驗和建國藍圖。
(責任編輯 欣 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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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7660(2016)06-0036-05
**作者簡介:蔣積偉,山東濰坊人,(廣州 510631)華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