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戰往事

王昆

教導隊

參加實戰跳傘的前幾天，老葛將我們從海南訓練基地帶回泰山營區。返回時，老葛給我們全部買了臥鋪，我們也就等于包下了一節車廂。拿著臥鋪票，我們高興地以為可以大睡一覺，但是卻不知臥鋪也能成為老葛的練兵場。

老葛手拿一根藤條棍，我們全部趴下，在臥鋪上練習俯臥撐和仰臥起坐，這估計是偵察兵訓練的又一拓展。雖然車廂全是我們的人，但是來來往往過的人卻很多。沒有不對我們咂嘴的，說這幫小伙子真是精力太旺盛了，買了臥鋪也不睡覺。老葛還對深感興趣前來觀看的乘務員說：我們的戰士都很自覺，給他們買了臥鋪也舍不得休息，都在加班加點的訓練呢。

那一次，除了必要的休息，我們的俯臥撐和仰臥起坐從海南島做到濟南。下火車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發飄的，肚皮和膀子疼了半個多月。

這個極具傳奇的老葛就是我們偵察兵集訓隊的隊長。他雖然訓練殘酷，脾氣火爆，但在我們偵察兵的心目中卻威望極高。我們集訓隊里的小楊是唯一的義務兵，在集訓隊里不僅是訓練隊員，還兼顧集訓隊通信員的工作。上半年訓練期間，小楊母親突發腦溢血住進醫院，接到家里電話后，小楊無心訓練，老葛看此情況就讓小楊請三天事假回家看看。小楊報假后，軍務部門遲遲不批假，說是情況無法證實；老葛發怒了，一腳踹開軍務科的大門說：你們只會當官僚老爺嗎！你們知道偵察兵們的訓練有多辛苦嗎！我看你們都需要跟著練上幾天了！軍務科當晚放行。

一頭板寸的老葛就是這樣講義氣，當然，最重要的是、偵察兵們都服他。早晨訓練，老葛帶頭跑步，別人結束了，他還能騎著山地自行車沖一趟山頭，回來后在踢上一百腳沙袋，肌肉健碩得像一頭雄牛。老葛不但在偵察兵中何威望，在駐地也有極強的威懾力。老葛當連長時，野外駐訓時和一幫小混混發生沖突，老葛一人放倒六個，至今這些人提及老葛都不敢吭聲。

老葛擅長組織集訓比武，每每都能拿到靠前的名次。針對不同的科目，老葛手段方法也不同，但總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臨近實戰跳傘那兒天，老葛說，參加實戰演習，經常不能按時吃飯，所以你們必須體驗忍饑挨餓的感覺。當然、訓練一樣不能少，否則沒有實戰的意義。早晨照舊是十五公里，雖然對我們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但疲勞總是有的。白天的時間老葛安排的是射擊訓練，開始我們以為會很輕松，因為甲.飯沒得吃，如果白天訓練強度太人勢必受不了、但是老葛公布了射擊訓練注意事項后，我們全都懵了。靶壕里報靶人員比射擊人員提前到位，與射擊人員不見面，杜絕了作弊的可能。射擊隊員每人每天200發了彈，射擊距離200米。采取不限時射擊，也不限單發或者點射。但，最關鍵的一條是，每脫靶一發，圍繞訓練場跑一圈。那個訓練場出奇地大，一圈下來至少1？00米。老葛這招太狠了，大家拎著子彈箱，真覺得有萬斤之重。

那天的射擊，我們發揮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差，戰戰兢兢地不敢開槍，開了槍就可能是脫靶。沒到中午，我們的小腿都跑腫了，加上饑餓，實在不堪忍受。老葛說，如果你脫靶太多跑不了，可以。這有本子，記上賬，明天早晨補上。中午是沒有飯吃的，而我們的體能已幾乎耗盡。到了太陽偏西，老將說進行今天的最后一項訓練，然后就可以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了。但老葛的最后一項訓練是三十公里定向越野。我們背著背囊，按照地圖前進，雙腿麻木般前行。我們常常覺得自己無法忍受某些事情或情況，但一旦發生了，又有無限潛能。三十公里的定向越野沒有讓我們任何一人趴下，到了下午五點半的時候，我們終于走到了終點。在集結點，老葛開恩地讓我們把背囊都放進一輛偵察車里，然后一臉壞笑地對我們說：你們餓了一天，那感覺我知道，最想喝點啤酒吃點烤肉。老葛的話一出口，我們的口水就要冒出來了。老葛這人我們都了解，對兵訓練狠，但也無比的好，而且絕不克扣軍餉。既然提出了唱酒吃肉，那絕對是會落實的。果然，老葛說：你們一天沒吃飯，但屬于你們的伙食費小能放我這，那我就是犯錯誤了，今晚這頓飯就交給你們?，F在，我們的方位距離市區最近一家自助餐烤肉店還有三公里，我們奔襲過去、里面見。

老葛坐在偵察車里一冒煙走了，我們在疲力盡又找到了力量，一口氣沖到這家烤肉店。烤肉店老板哪見過這場面，一看來了這么多顧客，高興得不得了。但很快、他就轉變了態度。幾乎所有的烤肉箱跟前都站著我們的隊員，烤熟一只羊就吃掉只羊，烤熟一根牛腿就吃掉一根牛腿。至于雞腿之類的零部件，則是一口一個，每人都吃了幾十個，骨頭擺滿了桌面。然后就是喝酒，飲料，打嗝，吵囔著碰杯。有幾個去了烤肉店的地方顧客等了半小時也沒等到烤肉，只吃了些蔬菜就和店員人吵著退了錢走了。那一天，足足吃了個天昏地暗；那一晚，足足睡了個天翻地覆。

第二天，如是進行。老板卻不愿意了，跑過來到老葛面前，滿臉堆笑著遞上香煙，說我們就是個小生意，賺點養家錢，你們是顧客，來了我們理應歡迎，但是，這么個吃法，估計我后天就要關門了。老葛二話不說，手一擺：放心，吃完這頓，再不過來。老板這才松了口氣，還專門給隊員們燒了一桶羊湯帶回。

老葛常說，部隊是打仗的，軍人需要點血性。都像小綿羊一樣，到了戰場能干什么。部隊飲酒足違紀、在集訓隊里老葛卻時常組織喝酒。每逢高?？颇坑柧?、更是必喝沒商量。實戰跳傘前的最后天，對我們這些首次參加的新兵們來說、緊張的心情無法釋放。老葛說：喝酒。就讓司務長去超市買了一車啤酒，又讓到村里買了一頭牛牽回來，他親自操刀殺了，然后架著大鍋，從山上弄來干術柴燉燒、直到晚上十點，老葛拿著大砍刀一個個給我們分肉。老葛規定，吃肉喝湯隨個人能力，能解決多少就解決多少，剩下的第二天早上涼拌。啤酒每人不低于四瓶，喝完睡覺，任何人不準外出。那一個晚上，我們瘋了一樣，覺得老葛太敞亮了，敢于頂風違紀公開組織酗酒。我偷了懶，喝了兩瓶就只顧著吃肉去了。到了后半夜，我肚子疼，起夜時溜達到了大門口，只見鐵門緊鎖，有個亮光一閃一閃，儼然坐著一人，我走近一看是老葛，瞪著大眼問我干什么。我忙說起夜肚子疼，反問他在這干什么。老葛張嘴便是粗話：媽的，你們這幫孫子，喝了酒，不看著你們能行，那不得飛?。∥覇柤热慌挛覀凈[事還讓我們喝酒干什么。老葛嘆口氣說，你不知道，去年的那批新學員，因為實戰跳傘思想壓力大，天天晚上睡不著，早晨眼珠子發紅，有好幾個得了抑郁癥，寫了遺書。后來，我就琢磨著讓他們喝點酒。你想想吧，咱們喝醉酒的人啥都敢干，殺人放火都不怕，還能怕跳傘？！壓力大，喝點酒就能睡著，第二天醒來就上飛機了，想害怕都來不及。要不，我會賠著錢讓你們這樣作踐我的訓練費啊！老哥一席話讓我頓然清醒，老葛粗人，但粗中有細啊。至少，他是一個真正懂兵懂部隊的人。而我們的部隊，越來越多的國防生大學生干部充實進來，卻常常因為不能真正知兵愛兵而產生種種苦惱和矛盾，實在應該學學老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