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不會好了？

羊小窮

前段時間微博上流傳著高曉松這樣一句話，大意是：80年代是個男生不怕死女生不愛錢的年代。看到這樣的句子，你甚至可以透過網絡看到那些轉發的男男女女滿懷向往、熱淚盈眶的臉。它將過去的時代渲染成了一個黃金時代，而它所假定的當下和未來卻墮落不堪。

斯蒂芬·平克在他的著作《人性中的善良天使》里表達了與此完全相反的觀點，他認為，我們的人性在變好，過去的世界更糟糕，如今的時代大概已是史上最好的時代。平克的衡量標準是暴力，暴力在過去的歷史中一直呈下降趨勢。他列舉了上百幅圖表和大量的數據資料，向讀者展示了這一趨勢：在臭名昭著的20世紀，戰爭造成的死亡是全世界人口的3%，但安史之亂造成了全世界1/6的人口死亡;中世紀歐洲的兇殺率比21世紀高出30倍;一度盛行的人俑陪葬、“十大酷刑”、異端殘殺都已成為歷史;“權利革命”減少了施于女性、兒童、少數族裔、同性戀甚至動物的暴力。

平克用幾百頁的文字展示了暴力的演變，你不得不在這卷帙浩繁之中同時感到驚險與慶幸，然而你不禁要問，如果暴力一直是下降的，那么兩場世界大戰和大屠殺又怎么解釋？平克的觀點是，人們傾向于記憶更近期的事情，比如說，讓你更感到心痛的可能是幾年前汶川地震的7萬死難者而不是黑死病肆虐時全歐洲失去的1/3人口;隨著攝影、印刷、種種媒體的發展，更近期的事情得到的記錄會更多，南京大屠殺紀念館里遇難者的姓名在增加，但關于古代部落戰爭的統計數據少之又少;在某種趨勢之中，必定有某些偶然和例外，平克認為“一戰”和“二戰”正屬于這樣的偶然，因為在20世紀后半葉，和平已成為主流。

平克認為，暴力的減少主要源自五種歷史力量（利維坦、商業、女性化、世界主義的力量和理性滾梯）。他相信正是這五種外界力量約束了人類的心魔，讓人類世界越來越和平。

平克認為，在“文明的進程”中，有了健全的國家與司法后，人與人之間便有一個壟斷懲罰權力的第三者存在，你不再需要靠武力維護自己，因為國家和法律會掌握你與他人的公平。一旦有了這個前提，人便不用再為了面子、偏見、利益去“不怕死”地行事。善用理性的人會更懂得生命所具有的意義，多半不會沖動冒險。“不怕死”除了代表一種浪漫情懷，還暗含了一種不夠安定的社會環境和不夠理性的社會氛圍，而一個真正美好的時代，不會是這樣。

高曉松的第二個標準是女生不愛錢。而平克的觀點是，商業這種正和博弈使人們更愿意設身處地地從對方的角度思考，揣度別人的心愿和喜好，商人因為愛錢所以會想方設法滿足和吸引客戶，長遠規劃、控制沖動，開發社交和認知技巧，而恰是這些所構成的“文明商業”減少了暴力掠奪行為。與此同時，數據顯示，男性比女性更容易訴諸暴力，路怒癥和強奸犯多為男性，參與家庭暴力和仇恨犯罪的也多數是男性;而不論是在傳統社會還是現代社會，女權主義價值觀越盛行，女性的地位越高，為女性所占有的資源越多，社會中有組織的暴力就會越少。這樣看來，女生愛錢，從長遠來看倒可能促進人類世界走向和平。

人們都在說，“這個世界不會好了”，但平克卻寫下了這部樂觀主義的宣言。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少年不識愁滋味” ，人們向來認為，樂觀是因為知識經驗的匱乏。但是寫過慘烈戰爭和人類愚政的歷史學家巴巴拉·塔奇曼在晚年作品《實踐歷史》中依然說，“我相信正義與理性最終會勝利。”平克的樂觀亦不是少不經事的樂觀，他這本著作涵蓋了心理學、神經科學、歷史學、政治學和經濟學等諸多領域的知識，好吧，有的人就是比你博學還比你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