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清潔能源聯合研究中心評估實踐與國際科技合作評估方法

中美清潔能源聯合研究中心評估實踐與國際科技合作評估方法

陶蕊1,2,胡維佳2

(1.科技部科技評估中心，北京100081；2.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中國科學院大學,北京100190)

摘要：本文以中美清潔能源聯合研究中心評估實踐為基礎，嘗試歸納出國際科技合作的評估方法論，包括評估關鍵問題、評估方法和評估邏輯模型。希望對今后中國開展國際科技合作評估活動有所啟示。

關鍵詞：國際科技合作；評估；方法論

基金項目：科技部2012年中美創新對話資助課題。

收稿日期：2014-09-16

作者簡介：陶蕊(1982-)，女，陜西西安人，副研究員，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科技評價與績效評價。

中圖分類號:G311

文獻標識碼:A

Abstract：Along with the growing importance of international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operation i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development，more demand about international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operation evaluation emerges in China.However，the methodology designed for China’s S&T cooperation evaluation is not enough at home and abroad.This article takes the example of the evaluation of US-China clean energy research center，trying to study and summarize the methodology of international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operation evaluation for China，including key evaluation questions，evaluation methods and logic model.It will be helpful for future evaluation activity of China.

Methodology Study of International Science and TechnologyCooperation Evaluation——Case of US-China Clean Energy Research Center Midterm Evaluation

Tao Rui1,2，Hu Weijia2

(1.National Center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 Evaluation，Beijing 100081,China;2.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Natural Sciences，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Beijing 100190,China)

Key words:International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operation；Evaluation；Methodology

1引言

隨著全球經濟一體化的發展，國際科技合作作為有效調節和配置科技資源的重要途徑，在推動國家或地區的科技發展水平以及提升科技發展能力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政府間的國際科技合作作為外交和科技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用更加明顯[1]。

“合作”一直是國際評估界關注的評估視角，無論是發展評估還是科技評估領域都有相關研究報道。[2-7]國外相關研究雖具有啟發性，但并沒有針對中國的實際，沒有體現國際科技合作在中國的定位與意義。國內有關國際科技合作的評估研究和實踐報道較少，主要分為幾類。一是有關幾十年來中國國際科技合作的總結與分析[8-11]，二是針對國際科技合作開展的文獻計量分析與評估[12-15],三是將國外的評估工具引入中國國際科技合作評估中開展的研究[1,16,17]。

中美清潔能源聯合研究中心(US-China Clean Energy Research Center，以下簡稱CERC)于2009年11月成立。中美雙方政府同意在5年內共同出資1.5億美元，支持清潔煤、清潔能源汽車和建筑節能等三個優先領域產學研聯盟的合作研發。建立該中心旨在促進中美兩國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在清潔能源領域開展聯合研發，并作為信息交換站幫助雙方國內的研究人員在互利領域開展合作。中心成立受到了兩國元首的高度關注，是典型的政府間國際科技合作。2012年，科技部組織對該中心開展了中期評估工作。結合這一任務，研究小組對國際科技合作的評估方法論進行深入研究，提出了相關模型和方法。

2國際科技合作的評估關鍵問題

評估關鍵問題是一項評估活動的核心，經過評估人員與委托者溝通而形成。評估證據搜集工作圍繞評估關鍵問題展開，評估結果應回答這些關鍵問題。通過對中美清潔能源聯合研究中心的評估實踐，研究小組提出針對中國國際科技合作特點的基本評估關鍵問題如下，這些問題可根據評估對象的具體情況予以調整。

2.1國際科技合作的戰略目標

由于國際科技合作是國家間的合作，往往涉及中觀或宏觀層面的目標，政府間合作尤其以此為特點。例如在CERC評估中，對其戰略定位十分關注。評估發現，CERC成立時的戰略目標定位于“促進中美兩國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在清潔能源領域開展聯合研發”。隨著中美關系和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等國際形勢的變化，CERC不斷呈現出深層次的戰略意義，包括CERC在中美科技合作歷程中的標志意義，成為中美兩國應對氣候變化共同挑戰的務實合作，以及兩國積極發展新型大國關系的有益嘗試。評估人員在開展國際科技合作評估時，首先要明確合作的戰略目標是什么，明確戰略目標對全面評估效果十分必要。若開展中期評估，則需要分析是否有必要根據形勢變化調整戰略目標。

2.2合作領域具有的特點

CERC所選擇的清潔能源領域是引領全球科技革命浪潮的領域。文獻計量數據顯示，中美兩國在清潔煤、電動汽車、建筑節能這三個合作領域研發實力在全球位列第一和第二，兩國開展高水平的合作有望產生引領全球清潔能源技術的成果。三個合作領域合作方式也不盡相同，清潔煤領域以技術示范為主，電動汽車領域以基礎研究為主，而建筑節能領域以數據調查和共享為合作內容。合作領域及合作內容的確定是合作的核心，往往經過反復溝通才能確定。

2.3合作形式具有的特點

根據對中國國際科技合作戰略的階段劃分，第一階段為國際科技合作由破重立階段(1978—1985年)，第二階段為全面開展國際科技合作階段(1986—2000年)，第三階段為互利共贏開展國際科技合作階段(2001年-至今)[9]。在不同的合作階段，中國政府的合作戰略不同，對外合作形式也不同。例如在CERC評估中發現，CERC改變了過去美方主導的合作方式，首次實現了中美對等合作，雙方共同出資，合作議題由雙方商定，合作成果雙方共享。此外，CERC采用產學研聯盟合作的機制，廣邀大學、院所和企業參與其中，希望實現合作成果的轉化和商業化。這體現了中美科技合作在創新和組織模式上的創新，是中美科技合作進入加強對話和深化務實合作新階段的重要標志。

2.4參與合作的團隊

在合作目標和領域既定的情況下，參與合作的團隊實力和優勢需符合合作的要求，評估人員對此需做出分析。文獻計量數據顯示，參與CERC的中美兩國合作機構在各自領域實力出眾，兩國均派出了優勢的團隊參與合作，符合高水平合作的要求。然而，兩國均還有部分優勢團隊沒有加入進來。此外，中美兩國參與CERC的機構共129家，其中大學28家、科研機構28家、企業73家，這種構成也符合產學研聯盟的合作目標。

2.5合作目標的實現程度、效果和影響

效果評估是國際科技合作評估中最受關注的部分。以往的研究多關注于此方面，例如利用文獻計量數據分析合作論文的情況。國際科技合作的產出和成效是復雜的，它不同于一般的科技活動，除了技術突破等研發成果外，往往被賦予更多戰略意義，容易產生中觀和宏觀效果，如對兩國關系的作用，對國際事務的影響等，值得評估人員關注。CERC評估認為中美兩國是世界最大的兩個二氧化碳排放國，兩國聯手開展清潔能源的技術合作，打破了傳統上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提供資金援助和能力建設的模式。若合作取得成功，將有效促進低碳產業的發展，形成規模化的溫室氣體排放效益，效果將大大高于傳統的項目合作。政府間國際科技合作被賦予多元使命，因此在評估時需要拓寬視野，發現多個層面的效果。

2.6合作進展、障礙及解決辦法

對CERC評估時發現，國際科技合作面臨諸多障礙，包括溝通障礙、意識形態障礙、兩國關系等，影響合作的進展。評估人員應該關注是否存在阻礙合作進行的障礙以及應對措施，這對于提出政策建議十分必要。例如，知識產權問題是科技合作老生常談的問題，CERC設計產學研聯盟合作，知識產權問題更為棘手。評估了解到，知識產權問題是擺在中美合作雙方間亟待解決的問題，若解決不好將嚴重影響合作進度。CERC的一大成果是中美雙方磋商形成了基于共識的知識產權保護與共享框架，簽署了技術管理計劃(TMP)，涵蓋了合作研究中知識產權的歸屬、分配、管理和利用。技術管理計劃的形成和簽署，為兩國開展跨國產學研聯盟合作中的知識產權管理提供了一個實現利益共享和解決分歧的途徑。但評估也發現，執行技術管理計劃存在資金、人員等障礙，需要政府加強培訓和管理。

3國際科技合作的評估方法

定量研究方法常用于國際科技合作的評估，如文獻計量法。筆者認為定量方法用于評估無法量化的成果具有局限性，評估人員應充分利用定性方法發掘合作的中宏觀效果。CERC評估中，綜合運用了多種定量定性評估工具，如下：

(1) 戰略咨詢。鑒于國際科技合作議題的復雜性和宏觀性，在評估的戰略分析部分，有必要就國際科技合作對雙邊關系、經濟發展、全球共同挑戰等宏觀方面的影響做出分析。尤其是政府間科技合作，應重視在戰略層面的分析和評估。CERC評估中，評估人員就全球氣候變化談判、中美關系等議題向中國社科院、布魯金斯研究會等智庫的專家進行了咨詢。

(2) 同行評議。同行評議是科技評價中最常用的方法，在國際科技合作中依然適用。同行評議主要針對合作選題和成果，同行評議應邀請國內外熟悉該領域并具有國際合作經驗的技術專家。例如，在CERC評估中開展了工程院院士的評議活動。院士對清潔煤領域的評議認為CERC組織開展的研究基本囊括了清潔煤技術的各個方面，但應進一步精煉合作內容，貼近國家需求。院士們同時提出國際科技合作成果應強調創新，將合作成果與歷史成果加以區分。

(3) 國內外面訪與調研。對國際科技合作評估時若能在國內外開展調研，對相關領域的國內外權威專家進行面訪，評估的證據將更具說服力。CERC評估中，委托美國和歐洲的兩位獨立專家分別在國外開展調研，重點了解國外利益相關方對CERC的觀點。32個被調研單位涉及美國科技政策辦公室、布魯金斯學會、中歐清潔能源中心等，共有國外專家40余位接受面訪。

(4) 案卷研究。案卷研究是每項評估活動的基礎工作。對于國際科技合作項目而言，建議案卷研究時對合作的背景文件予以關注，充分了解國際合作的歷史、科技、經濟、外交等背景，有助于客觀判斷國際科技合作的戰略定位和中宏觀效果。例如對CERC的評估中，研究小組對《中美科技合作協定》、《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十二五”建筑節能專項規劃》 等宏觀戰略文件廣泛搜集加以研究。

(5) 文獻計量。文獻計量法在以往研究中使用頗多，常用于對合作論文進行深入細致的分析，作為合作效果的證據。本次對CERC的評估由于是中期評估，合作論文數據不足以開展系統的文獻計量分析。文獻計量法在CERC評估中主要用于分析中美兩國的研發實力以及合作機構的研發實力。如表1所示，中美兩國從2006年到2011年間發表論文的數據反映出兩國在該領域的研發實力[18]。專利地圖提示中美兩國專利覆蓋的方向都相當廣泛，但基本不交叉，中國專利主要涉及液體燃料、脫硫技術等方面；美國專利主要涉及煤氣化、二氧化碳捕獲、二氧化碳分離等方面[19]。

表1　中美在清潔煤領域發表論文的總量和篇均影響力

數據來源：Thomson Reuters數據庫Web of KnowledgeSM(2006—2011)及分析報告Bibliometric Analysis of Clean Technology Research。

(6) 問卷調查。在CERC評估中，評估小組面向子課題承擔單位發放73份問卷，回收56份。問卷調查用于了解參與合作機構對合作的觀點和建議。例如有30%的受訪者在加入CERC之前與美方無合作經歷，是通過CERC平臺與美方合作伙伴建立的聯系。幾乎所有受訪者表示愿意在課題結束后繼續與美方合作。這樣的問卷調查信息間接反映了參與者對CERC的觀點，說明了CERC的作用。圖1顯示了課題負責人對技術管理計劃作用的觀點[20]。

圖1　課題負責人對TMP實施效果的觀點 資料來源：CERC中期評估問卷調查報告。

(7) 案例研究。國際科技合作的共性問題頗多，評估中應注重案例研究。對于成功的國際科技合作案例，有必要分析其成功的要素，推廣經驗并上升為相應的政策建議。例如在CERC評估中，將中美清潔煤聯盟如何針對知識產權問題開展磋商作為案例(見表2)，并將技術管理計劃作為范本在其他聯盟推廣，同時也作為今后開展類似國際合作的經驗推廣[21]。

(8) 交叉分析。由于評估從多種渠道獲得的信息不一致，因此有必要交叉分析以確定最準確的證據。交叉分析方法在評估中十分必要，例如CERC經費投入的數據缺少系統準確的統計，評估組將新聞報道、中心年報、面訪調研中的數據經過了交叉分析確定準確的數據。

4國際科技合作的邏輯模型

變革理論邏輯模型是國際評估界公認的經典評估工具。國際組織在開展每一項重要的評估活動以前，都要分析評估對象的變革理論邏輯模型。變革理論邏輯模型可以幫助評估人員明確評估對象的因果鏈條，區分產出、效果、影響等要素，有利于得到準確的評估發現。在CERC評估中，評估小組使用邏輯模型對典型的國際科技合作進行了分析(見圖2)。

(1)投入：國際科技合作的投入與其他科技項目一樣，主要是人力、資金方面的投入。

(2)活動：國際科技合作開展的活動種類很多，這與合作的領域及類型有關，也與合作兩國的實力相關。如前面提到，在中國國際科技合作的三個歷史階段，合作的形式逐漸演變，從技術引進逐漸向聯合研發轉變，從簡單的人員往來逐漸向產學研合作轉變，這都與中國的綜合國力、科技實力上升有關。CERC作為中美科技合作史上一次里程碑式的合作，一改以往在基礎研究和人員往來方面的基礎性合作，嘗試開展產學研聯盟之間的合作。三個領域開展的合作各有特點，清潔煤聯盟以共同研發、互建基地為主；電動汽車聯盟以基礎研究為主；建筑節能聯盟以數據調查比較為主。具體合作方式需根據兩國在該領域的特點以及兩國研究人員的需求而定。國際科技合作的活動特點值得評估人員關注，評估人員應從中挖掘合作形式的創新點、合作障礙如何解決等，這對產生合作效果十分重要，也有助于提出相關政策建議。

表2　中美關于TMP焦點條款的磋商結果案例

資料來源：中美清潔能源(清潔煤)聯合研究項目中技術管理計劃和知識產權協議報告。

圖2　國際科技合作變革理論邏輯模型

(3)產出：國際科技合作的產出，如論文、專利、標準等容易受到評估人員的關注。分析發現，文獻計量法常用于分析以合著論文為代表的產出。合著論文的國別、領域、機構等都可深入分析，為國際科技合作宏觀評估提供依據。除此之外，合作所研發的技術、產生的知識、形成的市場都可作為國際科技合作的產出。評估人員應關注對知識、技術本身的表述，以案例的形式體現，并說明這一產出如何通過國際合作形成，國際合作在其中的作用。

(4)效果：國際科技合作的效果一方面是合作形成的知識、技術得到應用以后的效果，如經濟效益、環境效益等。此外，還包括合作的溢出效果。筆者認為，國際科技合作不同于一般的研發活動，可能產生溢出效果，而且溢出效果受到的關注和影響不次于研發成果，這也是國際科技合作的特點。評估人員需格外關注國際科技合作的雙重效果，尤其對于政府間科技合作，產生的中宏觀效果是評估的重點，例如合作對兩國外交關系的影響，兩國合作為共同應對全球挑戰的貢獻等。CERC評估中了解到，CERC作為中美兩個最大的溫室氣體排放國之間的技術合作平臺，有利于提升中國的國際影響力，是中國履行發展中國家減排責任的積極行動。這樣的效果能真正反映CERC的價值，若僅僅羅列研發成果未免偏失。

(5)影響：對影響進行評估是國際評估界的趨勢，但也具有挑戰。影響評估需要系統的設計、健全的數據基礎、充分的準備工作等。國際科技合作的影響較之效果更為深遠和復雜，應將合作放置于歷史和全球的維度，利用開放的視野，發現合作對于國際政治、經濟、科技發展的長遠影響。對影響的評估需要較長的時間周期和更為寬廣的國際背景，對評估人員的挑戰也很大。一般情況下，效果層面的評估已經可以滿足政策需求，建議可針對持續時間較長的重大國際科技合作對象開展影響評估。

5關于評估方法論適用性的討論

中美清潔能源聯合研究中心是典型的政府間國際科技合作，它體現了國際科技合作的幾個重要特征，一是國際科技合作不同于一般國家公共研發項目，體現國家在科技、經濟、外交等方面的綜合戰略目標；二是合作領域受到關注，并決定了兩國之間的合作方式；三是合作機制與形式是合作成功的關鍵因素；四是合作產生的溢出效果值得關注。中美清潔能源聯合研究中心的評估具有代表性，所提出的關鍵評估問題適用于其他國際科技合作評估活動。案例所采用的評估方法涵蓋了科技評估的常見方法，因此也適用于其他國際科技合作對象。本文引用的變革理論邏輯模型是國際評估界通用的評估工具，筆者通過案例研究歸納出適用于中國國際科技合作的邏輯模型。其中的要素可能在不同的國際科技合作中有所差異，評估人員可以據此進一步開展針對性研究。本文提出的評估方法論希望綜合定量和定性信息，應用于國際科技合作對象的綜合績效評估。通過提出關鍵評估問題，設計評估邏輯模型以及綜合運用多種方法有利于把握一項典型國際科技合作活動的評估要點，規范地開展綜合評估，可以彌補橫斷面定量研究的信息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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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沈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