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知曉王祥夫先生,始于早年間的一次閱讀。
那是在最安靜的學生時代,從報亭買回的《小說月報》上讀到先生的短篇小說《兒子》。那時,我被先生獨特的小說語言深深吸引,原來小說還可以這樣寫。讀了祥夫先生獲魯迅文學獎的短篇小說《上邊》之后,我被先生直面百姓基層生活的視角、溫熱的感情基調、生活化的語言、直抵人性心靈的表現力所深深折服。先生之小說創作,猶如一位登峰造極的老者,在文學文字上把玩,娓娓道來,自然清新,運籌帷幄,從不晦澀。
在博客上,還看到先生不僅是一位出色的作家,在書畫、收藏等方面也頗有建樹。尤其在國畫方面,先生的畫作多以花鳥昆蟲、果蔬入畫。先生的文人畫作筆墨超脫塵俗,在時下喧囂物欲時代,給人以清新撲面的雅靜安心氣韻。

祥夫先生自幼拜朱可梅先生為師,學習花卉草蟲,及長跟隨吳嘯石先生墨染山水,積四十多年之功力,其花鳥草蟲得齊派花鳥精髓并發揚了中國文人畫的精神風范,其山水畫作繼承了黃賓虹先生山川蘊秀渾厚華滋的筆墨精神。如今,但凡熟知先生的人都知曉,先生作畫有日課之說。先生好像自己給自己定下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一日不作,一日不得食。足見先生對繪畫藝術的執著癡迷。先生的“一日不作,一日不得食”之做法,對我輩也是一種鞭策,藝無止境,貴在持之以恒,不絕于己心。
登先生博客,讀文閱畫賞古玩久了,自己耳濡目染竟然也就成了先生的鐵桿“粉絲”了。先生喜收藏,聽先生說石頭也是他的最愛,為感念師恩,我遂萌生送先生一小塊靈璧石之念。
去年秋冬之交,我只身一人前往鄰縣靈璧石基地漁溝鎮,在諸石農家石林前穿梭徘徊,終購得自認為還算不錯的一小塊案頭石。回家打磨,后找一奇石加工藝人安上一個底座,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快遞公司傳與先生。不幾日,先生便收到,回復說甚是喜歡。先生還將給這塊靈璧磬云石旁側配了塊玉,墻上輔以先生的一幅畫作照片傳于我看,真是相得益彰。

祥夫先生的文人畫是國內一流的。向先生索要畫作,我是不敢有此念想的。誰曾想,今年5月,我竟收到先生一幅一尺見方的畫作《藤蘿蜜蜂》。一樹濃綠繁密的藤蘿莖葉之間,盛開著兩處紫色的花束,紫葡萄一般。那藤蘿花開得真叫濃烈,一陣微風拂過,花香四溢,引得一只靈巧的蜜蜂翩然而至。小蜂嗡嗡嚶嚶,飛舞不止。整幅畫作美得那么純粹,那么不侵世俗。先生用筆濃淡相宜,畫中透露出來的,是先生對這個世界萬物生靈的謳歌與贊頌。
先生在給我的字條中說,外面紫藤蘿花正在開,我給你寄幅藤蘿蜜蜂吧,這只小蜜蜂我很滿意,愿你喜歡。先生真是個謙遜之人,我怎么會不喜歡呢?
一來二去,我竟也迷上了欣賞先生的筆墨繪畫,樂此不疲。先生對傳統文化砥礪研修,對古物的研究與收藏興濃趣烈,必然使先生的學養充溢畫作中間,無論花鳥草蟲還是山水自然,均秉承傳統師古卻不泥古。
先生筆下的花鳥蟲草工筆賦予寫意之美,富有筆情墨趣。先生自幼工草蟲,草蟲在先生的筆下亦千姿百態,生機勃勃趣味盎然。但凡先生之畫作,皆信手從生活中拈來,暈染出一幅眾物相生的和諧生態圖景。蜻蜓于夏荷間振翅旋飛,蟬蛻于株葉中鳴唱不止。先生用墨筆彩顏點畫,寥寥數筆,惟妙惟肖,意境絕佳,實有白石老人之風韻。

祥夫先生之山水善于筆墨枯濕濃淡兼施并用,山石以墨為主,逐層勾皴,間以赭色滋潤,用花青點染遠山;樹木則多以重墨勾筋,間以赭石淡彩,使洇化開的墨彩中透出敦厚沉著之氣,又不乏靈動超脫的韻味。先生尤喜濕筆,通過水墨的滲化、融合,呈現出山川的氤氳氣象和深厚之態。先生之山水精細兼備,縱橫開闔,神居胸臆,處處流淌著生命的張力,這樣的水墨丹青自然耐讀耐看。
祥夫先生對古代山水畫史和山水畫理論有深刻的領悟,于傳統的運筆、潑墨、著色、樹法、草法、石法之外,再將自己所觀瀾眼中的山山水水納入畫中,從而構筑起了屬于先生自己所特有的“王氏寫意范式”。先生之山水,既有中國畫儒釋道文化的糅融,更有內心處世恬淡性格的顯現。處處彰顯先生周身之文氣、雅氣、靜氣。
前段時間,我專門擇選了小城內一位浙江美院結業的裝裱畫師,囑他為我有幸得到的這幅先生的畫作好好裝裱一番。相信要不了多久,先生的畫作便會懸掛于我書房的墻面之上。每每夜深人靜寫作疲累,擲筆觀畫,喝茶,想起先生,想起我和他之間的師友之情。
近日,我從先生的手機微信上看到,先生在福建晉江出游時,在寫有弘一法師一句禪語的故居前留影:勿忘世上苦人多。
禪語悟道。這也許是先生寫字作畫之初心。

王祥夫簡介:
王祥夫,著有長篇小說《榴蓮 榴蓮》等七部,中短篇小說集《憤怒的蘋果》等八部,散文集《何時與先生一起看山》等九部。曾獲“魯迅文學獎”“《小說月報》百花獎”“《上海文學》短篇小說獎”“滇池文學獎”“趙樹理文學獎”等,作品屢登“中國小說排行榜”。為《光明日報》《北京晚報》《文藝報》《羊城晚報》專欄作家。現為山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大同市作家協會主席、云岡畫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