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利
(1. 西南政法大學 法學院,重慶 401120;2. 廣東省人民檢察院,廣東 廣州 510623)
作為公權力與私權利較量最為激烈的刑事訴訟程序,權力是否正當合法行使,權利是否充分有效保障,這是檢察機關訴訟監督的正當性之所在[1]9。我國《憲法》和《人民檢察院組織法》都明確規定,人民檢察院是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依法對刑事訴訟實行法律監督。《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根據訴訟階段的特點將刑事訴訟監督的內容進行了劃分,使得刑事訴訟監督實現了從刑事立案到執行全覆蓋。刑事訴訟監督方式是刑事訴訟監督制度的核心內容,是檢察機關實現功能目標的載體和保障。方式不存,監督便無所依靠。然而,理論界對此關注甚少,筆者以“訴訟監督方式”為關鍵詞在中國圖書館網站及中國知網進行檢索,發現尚無專門文章介紹該內容。對此,筆者認為可能存在以下因素:一是有關我國檢察機關訴訟監督的內涵本身存在爭議,特別是訴訟監督與中國公檢法三機關在訴訟法上堅持的“相互配合,相互支持,相互制約”原則存在難以有效調和的矛盾;二是訴訟監督的范圍廣泛,包括從立案到執行,監督的方式多樣化,而且在各種規范性文件中表述不一,從而增加了深入研究的難度;三是訴訟監督的研究重點往往關注訴訟監督的范圍和效力,從而容易忽略訴訟監督方式研究的重要性。然而,研究關注的缺乏,難以掩蓋訴訟監督方式研究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在向“審判中心主義”訴訟模式過渡過程中,完善刑事訴訟監督方式,規范訴訟行為,實現刑事訴訟監督的傳承與超越,對于訴訟過程中的權利保障和權力制約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本文就我國刑事訴訟監督方式這一論題進行探討,希望我國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在傳承的基礎上實現超越。
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又稱刑事訴訟監督手段、刑事訴訟監督形式或刑事訴訟監督方法。根據監督主體的不同,可分為廣義的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和狹義的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廣義的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包括人大監督、輿論監督、社會監督及人民監督員監督等。狹義的刑事訴訟監督方式是指我國《憲法》規定的專門的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即檢察機關對刑事訴訟活動的監督方式。對此,有學者將此概括為法定的檢方依法適用檢察訴訟監督法律及其檢察訴訟監督權力的具體形式和方法[2]13;也有學者稱之為檢察權的運行手段,是檢察機關依照憲法和法律運用檢察權力履行檢察職能所采取的具體運行方式,在整個運行機制中居于中介地位[3]14。本文所關注的是這種狹義的刑事訴訟監督方式。
檢察機關對刑事訴訟活動的監督方式是檢察權運行的載體,是訴訟監督職能實現的保障,對于維護當事人權利、規范訴訟行為、實現訴訟公正都具有重要意義。首先,刑事訴訟監督方式是刑事訴訟監督職能實現的保證。我國《憲法》和《刑事訴訟法》規定了檢察機關的訴訟監督職能,但是訴訟監督職能的行使必須具備一定的實現方式,而訴訟監督方式則是這種要求的表現依據。檢察機關通過一定的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履行訴訟監督職責,完成憲法和法律的價值追求。其次,刑事訴訟監督方式是刑事訴訟監督職能實現的載體。倘若法律只規定刑事訴訟監督的內容和概念,而缺乏具體的方式要求,那么缺乏法律授權的檢察機關就難以行使法律監督權。于公權力而言,法律沒有授權即不可行,只有法律明確檢察機關行使訴訟監督的具體方式,才能為檢察機關行使法律監督權提供載體和導向;于私權利而言,只有強有力的訴訟監督方式實施,才能獲得有效的保障和安全。
根據《憲法》和有關法律的規定,我國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具有種類法定性、內容程序性和行使單向性的特征。
1. 種類法定性
所謂種類法定性,是指權力法定原則在訴訟監督理論中的具體體現,它要求檢察機關在履行刑事訴訟監督職能時必須依據憲法和法律的授權,所采取的刑事訴訟監督方式不得違反法律規范,不得突破憲法和法律的授權。這就意味著,檢察機關必須遵循法制原則,不能隨意創設刑事訴訟監督方式。
2. 內容的程序性
所謂程序性,是指刑事訴訟監督方式是一種程序上的訴訟請求權而非實體處分權[4]89。也就是說,刑事訴訟監督方式主要是一種提醒和請求,而不能決定實體上的后果。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程序的自我束縛性,其作用就是防止監督權力的自我濫用。同時,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運行必將產生一系列程序上的后果,促使刑事訴訟的參與主體開啟或者中止某一訴訟程序[3]16。
3. 行使的單向性
我國刑事訴訟堅持“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分工負責、相互配合、相互制約”的憲法原則。受此影響,部分學者認為在刑事訴訟監督上,公安機關與檢察機關也存在相互制約關系,而且這種制約只是一種權力分工上的制約,而非權力行使上的相互制約。無論從我國檢察權的發展歷史來看,還是從檢察權的權力屬性來看,訴訟監督的單向性都是檢察機關維護法制統一、規范訴訟行為、保障訴訟人權的重要前提和必然要求。
根據不同的分類標準,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可以分為不同的類型。依據監督對象的不同,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可分為對偵查機關的監督方式、對審判機關的監督方式和對執行機關的監督方式。根據監督的階段不同,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又可分為事前監督方式、事中監督方式、事后監督方式。除此之外,還有學者根據刑事訴訟監督方法的不同將其分為制裁性監督方式、提醒性監督方式、建議性監督方式等[5]53。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不同分類,豐富了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內容,有助于我們更加全面地了解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特征。
實際上,刑事訴訟監督的方式,到底有哪些,具體通過什么形式體現出來,對于這些問題,司法實務界和理論界尚未達成一致意見。有學者根據適用的范圍不同,認為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種類可分為通用和專用兩種方式,通用方式為法律規定的檢察刑事、民事和行政訴訟監督均可適用的監督方式;專用方式是指僅限于或刑事或民事或行政訴訟監督的監督方式[6]103。有學者把調閱審判卷宗材料、調查違法、要求說明不立案通知等程序性事項作為訴訟監督手段,甚至把監督的內容當作了監督的方式,例如,對羈押必要性的審查,本來是訴訟監督的內容,但有人卻把它當作了新型的訴訟監督方式[7]19。在我國,檢察機關的職能可分為訴訟職能和監督職能。然而,有學者在研究中不區分訴訟職能和監督職能,把檢察機關所有職能的行使方式都作為訴訟監督的方式予以研究。譬如,刑事二審抗訴,它本來應當是訴權的行使方式,有人卻不加區分地把它作為監督形式,以至于突破了控辯審三方關系[8]3。除此之外,各地檢察機關在試點中也創新了一些監督形式,取得了很好的監督效果,例如,北京市檢察院的通報制度等[9]2。
如此繁雜的訴訟監督形式,是否均應認定為訴訟監督方式?對此,筆者持否定觀點。雖然檢察機關刑事訴訟監督活動的內容具有豐富性,其形式也應當具有多樣性,但是倘若寬泛地理解訴訟監督方式,就有可能導致訴訟監督的虛無化。實際上,有些被認為是“監督形式”的事項其實只是訴訟監督方式的實現路徑而已,其本身不是訴訟監督方式,例如檢察長列席審委會會議,其本身雖然體現了監督,但并非嚴格意義上的訴訟監督方式,而是訴訟監督方式的實現路徑和程序機制。還有些所謂的“監督形式”實則是檢察行政職能的體現,從根本上說不是監督職能,例如職務犯罪偵查行為。故此,筆者認為,對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歸納,必須從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基本概念出發,并兼顧我國刑事訴訟監督的法定性和專屬性特征,才能有效分析這些法定形式的運行特點和問題所在。對于各地存在的創新形式則不應當把其直接納入訴訟監督方式范疇看待,這有利于訴訟監督方式立法的純潔性。
根據《刑事訴訟法》和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關于進一步加強對訴訟活動法律監督工作的意見》的規定以及最高人民檢察院歷年工作報告,筆者認為刑事訴訟監督方式主要有以下種類。
1. 提出違法糾正意見
提出違法糾正意見,是最為常用的一種監督方式。根據表現形式及適用對象的不同,提出的違法糾正意見包括口頭提出糾正意見和糾正違法通知書兩種形式。口頭提出糾正意見主要針對輕微的違法行為,無須書面方式,使用程序較為靈活,適用對象最為廣泛①。糾正違法通知書主要適用比較嚴重的違法行為,需要通過檢察機關的專門程序,并要求被監督單位及時予以反饋②。
2. 檢察建議
檢察建議,是指檢察機關在履行法律監督職能過程中向被監督對象提出完善制度、加強內部監督制約、糾正違法等建議,從而預防和減少犯罪的監督形式。檢察建議包括個案建議和概括建議兩種。作為訴訟監督方式的檢察建議應僅限于個案建議,因為概括建議主要針對行政機關及其他組織的制度不足,為今后預防法律風險而提出的司法意見③。從效力上看,這種建議與一般建議并無本質區別,被監督對象可以聽從也可以不聽從,監督機關對此缺乏程序上的制約。個案建議則是針對刑事訴訟中出現的具體違法問題,要求其糾正違法行為的監督方式。該建議具有發布主體的法定性、監督內容的針對性、監督形式的單向性等特征,且檢察機關對此可以跟蹤了解建議采納情況,具有一定的約束力。
3. 刑事抗訴
該方式主要適用于刑事審判程序中的判決和裁定。根據抗訴對象不同,在我國刑事抗訴可分為二審抗訴和再審抗訴。二審抗訴是指人民檢察院對法院尚未生效的一審裁判向上級法院提起復審的請求,其本質上是公訴權的繼續和補充。再審抗訴是指檢察機關對人民法院已經生效的判決所提起的再審請求,人民法院對于該再審請求必須啟動審判監督程序。從內容上看,再審抗訴是對審判機關的審理活動和判決結果的監督④,也就是說,只有再審抗訴才屬于檢察機關訴訟職能的行使。
4. 建議更換辦案人
建議更換辦案人,是指為糾正偵查機關的違法行為,檢察機關建議有關機關更換辦案人員,從而遏制其有案不立、久拖不決的行為。2010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制定了《關于對司法工作人員在訴訟活動中的瀆職行為加強法律監督的若干規定》,該規定明確了檢察機關對司法人員的監督范圍,指出檢察機關可以通過建議更換辦案人等措施進行監督。對此,部分省級人大常委會還專門出臺了相關決定,以加強“建議更換辦案人”等監督方式的法律效果⑤,從而使其監督更具剛性。
從現代檢察理論來看,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存在是檢察機關法律監督權發展的要求和體現,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發展必然深嵌于檢察機關法律監督職能的變遷中。根據1980年最高人民檢察院的工作報告,檢察機關通過刑事訴訟監督方式履行法律監督職責的依據并非是法律監督權,而是“公、檢、法三機關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原則,其目的是實現社會治安的好轉。此時,檢察機關的中心任務是撥亂反正,嚴厲打擊犯罪分子,維護社會秩序,追訴犯罪的目的居于優先地位,訴訟監督職能從屬于該目的,這就限制了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范圍和種類。直到1994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才將執法監督(訴訟監督)工作作為單獨的一項工作寫進其中,但報告仍把執法監督工作的重點放在打擊犯罪上。不過,此時的訴訟監督方式的依據實際上已經正在轉化為檢察機關的訴訟監督原則。此后,刑事訴訟監督逐漸單列為檢察工作報告的重要組成部分。2008年,最高人民檢察院首次將“強化法律監督,維護公平正義”作為檢察工作的主題,這標志著人們對檢察機關監督職能的認識有了改變。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實踐中重配合、輕制約的觀念仍然掣肘刑事訴訟監督方式依據的科學構建,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缺乏法治原則下的指導和優化。
通過歸納現有規范性文件可以看出,現行訴訟監督方式主要有口頭糾正意見、書面糾正通知書、抗訴、列席會議、追究違法者責任等⑥,這些訴訟監督方式是歷史發展的結果,凝結著我國訴訟監督理論的貢獻,對于糾正訴訟活動中的違法行為,保障司法公正發揮著重要作用。然而,囿于立法技術及訴訟監督理論基礎的限制,這些訴訟監督方式已經無法滿足司法實踐的需求,各地對監督方式的有益探索,恰恰說明現有法定監督方式存在不足之處。
訴訟監督方式的種類從數量上看,仍然太過稀少;從整體上看,尚未成為有機的種類體系。所謂有機的種類體系,是指各訴訟監督方式層次分明,可以分別對應相關司法行為,從而形成嚴密的監督網絡。從這個意義上講,目前的訴訟監督方式的種類不能稱之為完美。盡管新刑事訴訟法拓展了訴訟監督的范圍,譬如,加強了對簡易程序審判活動的監督,強化了對減刑、假釋和暫予監外執行的法律監督,完善了死刑復核法律監督,加強了對法院量刑活動的監督,增強了檢察機關對強制醫療機構的執行活動的監督,等等。但是,上述監督范圍的拓展,主要對應于提出糾正意見的監督方式,而效力更強的監督方式則較少適用。同時,與司法實踐的需求相比,訴訟監督方式種類較少的現狀并未隨著司法改革的深入而相應地有所改變或創新。立法的滯后性,一定程度上導致各地為滿足實踐需求紛紛提出了類型多樣的訴訟監督方式。各地各樣花式的“創新”,暫時可能取得一定的法律效果,但從長期來看,不僅可能混淆訴訟監督方式的專屬性和法定性,而且可能損害法律監督的法制統一性。
訴訟監督方式的效力,是指其效果及法律約束力。為說明問題,筆者根據2004―2015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對 2003―2014年全國檢察系統刑事訴訟法律監督案件進行了統計,結果如表 1。從表1可以看出,最為常用的監督方式是口頭糾正意見和違法糾正通知書兩種形式,且偵查糾正意見大體成增長趨勢,尤其近三年有大幅增加,每年均在5萬件以上,2013年突破7萬件。這說明法律監督缺乏力度[10]108,被監督對象對這些監督方式不以為然。實際上就是這樣,檢察機關發出糾正違法意見書后,由于沒有后續性的評價和規定,訴訟監督的效力缺乏法律保障,有關機關就敷衍了事。另外,不可否認的是,檢察機關的監督意見得不到落實或落實得不好,往往是由于檢察機關要求的反饋內容不明確,導致監督乏力。

表1 2003―2014年全國檢察系統刑事訴訟法律監督概況
訴訟監督方式的程序包括違法信息的收集程序、訴訟監督的輸出程序和糾正違法的反饋程序。我國已基本建成刑事訴訟法律監督體系,但尚未完善訴訟監督方式的程序體系,這主要體現在當前違法信息的收集機制和糾正違法的反饋機制不健全,譬如,偵查機關的偵查活動,從立案到強制措施的采取(逮捕除外),均在偵查機關內部進行,其活動是否違法,只有當事人及其近親屬向檢察機關控告申訴,檢察機關才能獲取監督信息。也就是說,除逮捕外,幾乎所有的強制措施和有關偵查活動,公安機關均有權決定并實施限制或者剝奪公民自由、財產及其他權利的強制偵查手段。刑事訴訟法雖然規定了人民檢察院有權參加公安機關重大案件的批捕討論,但是這種規定的出發點主要是保證逮捕的準確性,而非預防偵查機關的違法行為,因此檢察機關介入偵查的范圍極其有限[11]373。
對于審判活動,訴訟監督方式更為簡單,檢察機關對于法院的違法裁定和判決,要么坐視不管,要么強制抗訴引起審判監督程序,從而影響法檢兩家的和諧關系。同時,檢察機關主要是通過書面審查案卷的方式對法院進行監督,這種事后的、被動的、書面的監督方式很難發現法院的違法行為。除此之外,對于法院存在的一般違法行為,法律尚未賦予檢察機關一般調查權,進而限制著訴訟監督方式的采取和作用的發揮[12]46。對于法院的生效判決,無論是交付執行還是變更執行內容,都缺乏與此相匹配的監督程序[13]48。
2008年以來,最高人民檢察院確立了檢察工作的主題是“強化法律監督,維護公平正義”,它預示著刑事訴訟監督原則的新發展,即將“公平正義”作為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重要依據。筆者認為,從完善檢察機關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角度看,當前,需要在檢察權行使上更加注重人權保護和正當程序的完善,工作的重點則是“解決違法辦案、侵犯人權的問題”。
對刑事訴訟進行監督,其最終的目的是為了使權利得到保障、使權力合法行使,維護司法公正。因此,應從以下兩點出發建構訴訟監督方式。
1. 堅持有效監督原則
當前,我國司法供給與人民群眾對公平正義的需求尚存在一定的差距,司法機制不健全和內部糾錯機制運行不暢通,導致冤假錯案時有發生,而司法體系自身無法有效消除這些問題。因此,為重塑司法權威,必須從司法機關外部對其進行有效監督,這是當前檢察機關履行法律監督職能和參與社會管理創新的時代要求。檢察機關以特有的訴訟監督方式履行法律監督職能,可以有效地督促司法人員糾正違法行為,保護訴訟相對人的合法權益,從而實現司法公正。
2. 堅持權力謙抑性原則
檢察機關在堅持有效監督原則的基礎上,還應當正確認識和理性對待訴訟監督的有限性,避免不適當地夸大監督功能。只有公權力的行使超出其法律邊界,侵犯到公民合法權益時,檢察機關才能通過訴訟監督方式啟動監督權[14]6。這就意味著檢察機關的訴訟監督,本質上是一種程序啟動權,需要遵循相當性和謙抑性原則。
如前所述,我國訴訟監督方式雖然已經初步形成體系,但是相對于訴訟監督對象的廣泛性及有效監督而言,訴訟監督方式的種類仍然較少。例如,對于司法機關的一般違法行為和嚴重侵犯公民憲法權利的行為,檢察機關要么只是提出意見,要么追究違法者的刑事責任,而采用程序性制裁機制的較少。針對現行法定訴訟監督方式種類較少、層次較低的現實,可充分吸收部分試點形式,將具有穩定性、可持續性的監督形式通過試點推廣、經驗總結和理論論證,逐步上升為法定方式。例如,可將宣布訴訟行為無效、上級通報等制度納入未來的訴訟監督方式種類體系中。當然,訴訟監督方式的種類并非越多越好,對于違反基本訴訟原則的監督方式要堅決予以制止,要停止突破憲法原則的監督試點。
由于“誰來監督監督者”問題的存在,訴訟監督權一直備受關注和非議,理論界對于訴訟監督權的內涵是什么、權力屬性如何等問題眾說紛紜。對此,筆者認為,檢察機關訴訟監督方式的效力主要體現于依法對訴訟參與者適用法律行為的合法性而提出程序性意見,從而引起違法者的自我糾正,同時可以對侵犯公民憲法性權利的違法行為從程序和實體兩方面監督糾正。針對侵犯公民憲法性權利的違法行為,應當賦予檢察權具有剛性監督效力。所謂剛性效力,是指訴訟法賦予檢察機關強制啟動程序糾正和實體復核的權力,如對非法言辭證據的排除;對審判活動的監督,包括對二審抗訴和再審程序抗訴以及對具體刑罰執行情況的監督等。針對一般程序性違法行為,可從維護程序正義角度給予檢察機關一定的違法糾正建議權。這樣既解決了檢察機關在實踐中缺少對司法機關的一般違法行為的程序糾正權,又解釋了檢察機關為什么可以對侵犯公民憲法性權利的違法行為進行實體懲處。
訴訟監督方式的落實,在實踐中缺少程序性機制,特別是違法信息的收集機制、予以監督的錄入機制和糾正違法的反饋機制存在缺位問題,這樣容易導致訴訟監督方式的整體功能落空。故此,我國應逐漸完善訴訟監督方式的程序性機制:一是要建立健全訴訟監督成效的反饋機制。承擔訴訟職能的各機關對于人民檢察院通過訴訟監督方式提出的監督意見,無論柔性與否,都應當及時將監督后果及時反饋,如果自認為沒有錯誤,無須改正或糾正的,也應當予以告知,從而確保訴訟監督方式的法律性和程序性。同時,基于我國的政法體制,人民檢察院要及時將監督方式和監督內容向各級黨委、政府、人大反映,確保監督實效的落實。二是要完善監督信息采集機制。沒有訴訟信息,就無法履行監督職權,也就不能區分使用監督訴訟方式。為此,司法機關要樹立“大監督理念”,將屬于法定監督范圍的信息通過現代信息技術與檢察機關進行聯網,確保訴訟活動能夠及時同步全程受到監督。三是要完善檢察機關與監督對象的溝通協調機制。即檢察機關有必要通過聯席會議、座談會、通報會等方式加強與各有關機關的溝通和交流,從而防止權力行使的僵化和片面化。
總之,由于我國的特殊訴訟構造,特別是審判前的程序存在封閉性和行政化問題,極易導致警察權對公民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的侵犯,而審判程序又缺乏辯方的有效參與,訴權對審判權的制約不充分,這就為我國訴訟監督制度的存在和發展提供了現實土壤。又由于傳統理論將檢察機關所有職權都作為法律監督職能來行使,忽視了它的訴訟職能,這不僅不利于其訴訟監督職能的行使,反而易導致其訴訟方式與監督方式的混淆,從而導致檢察機關的刑事訴訟監督職能易受質疑。因此,我們應當明確檢察機關的不同權能性質,結合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特征,完善訴訟監督方式的種類,從而促進我國刑事訴訟監督方式的科學發展,實現《憲法》和《刑事訴訟法》所確立的保障人權的目標。
注釋:
① 參見《刑事訴訟法》第169條。
② 參見《刑事訴訟法》第215條。
③ 參見2009年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人民檢察院檢察建議工作規定(試行)》。
④ 參見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217至221條、第241至247條。
⑤ 例如,廣東省人大出臺了《廣東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加強人民檢察院對訴訟活動的法律監督工作的決定》。該決定明確規定:各級人民檢察院可以綜合靈活地運用調查違法行為、提出檢察建議、發出糾正違法通知、建議更換辦案人、提出抗訴、查辦案件等六種方式依法加強對訴訟活動各個環節的法律監督。其中,對于偵查機關有案不立、久拖不決的,“建議更換辦案人”是一條頗具剛性的監督措施。
⑥ 從法律效力逐漸增強的角度看,其順序分別為:口頭糾正、書面糾正、檢察建議、抗訴、更換辦案人、追究違法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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