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地方高校自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教材的思考

段永建

（1.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2. 黃淮學院 文化傳媒學院，河南 駐馬店 463000）

自20世紀末高校擴大招生規模以來，我國的地方普通本科高校與獨立學院得到了急劇擴張和快速發展?！?998年，全國有普通本科院校591所，其中地方院校371所、占總量的62.77%；而2012年地方本科院校就已達到 1032所，占總量的90.13%。”[1]由以上數據可知，如果僅從中國高等教育的受眾數量來看，這一千余所地方普通本科高校是中國高等教育的主體。在此背景下，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如何通過文學課程來提高當代大學生的人文素養、審美情操、思想道德水準和實際應用寫作能力，成為廣大文學教育工作者需要思考的問題。

一、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教材的現狀

自20世紀50年代設立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以來，在國家教育主管部門頒布的《中國現代文學教學大綱》的指導下，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出現了逾千部教材，這些教材按類型來分主要有政治型、人本型、專題型、地域型、史料型、通史型、個體闡釋型、學術研究型和教材應用型等。在文學史教材中，王瑤主編的《中國新文學史》、嚴家炎主編的《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錢理群等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朱棟霖等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史（1917―2012）》等影響較大，被各高校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和中國現當代文學愛好者普遍接受。在文學史的編撰過程中，文學史觀好比人的大腦和心臟，起著總領與統攝、組織與協調的作用。“文學史觀，顧名思義就是人們對文學史的體認與看法，即把文學納入‘史’的視野對其所作的梳理與評判。”[2]128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教材的編撰過程中，有的以進化論、階級論文學史觀為指導，有的以現代性、人本主義、現代國家文學史觀為圭臬，這些文學史觀不僅為中國現代文學史的編撰提供了理論支撐與指導，而且為提升中國現當代文學學術研究水平、普及提高現當代文學受眾的知識和欣賞能力做出了較大的貢獻。

上述作為教材的中國現當代文學史著作，盡管在內容上汲取了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的最新科研成果，但由于在編撰過程中深受主流意識形態等因素的影響，在編撰過程中并沒有充分考慮普通本科高校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所有受眾的知識結構、學業背景、知識需求與學習能力的差異等因素。而從中國現當代文學教學角度看，各類普通本科高校往往采取一刀切的方式，大多選用國家“十一五”和“十二五”規劃教材。加之很多地方本科高校沒有充分考慮施教主體的迥異性、施教內容的變通性和受教主體接受能力的參差性等因素，從而導致中國現當代文學史課程教學事倍功半。鑒于此，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教材的編撰過程中，要采用富有學理的文學史觀，對不同的文學運動、文學思潮、文學流派與社團、文學現象等內容進行甄別、篩選與判斷，使教材的知識信息容量能夠滿足不同類型普通本科高校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的教學需要。

在目前的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版本中，針對地方普通本科高校編撰的、具有地方特色的優秀教材還為數不多，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文學史觀的滯后。很顯然，以往的進化論、階級論、啟蒙論、現代性、漢語新文學、民間文學、通俗文學等文學史觀，以及在這些文學史觀指導下編撰而成的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盡管曾為推動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的教學與科研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但在很大程度上已不再適宜于地方普通本科高校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教學發展的需求。

二、地方高校自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教材的原則

筆者認為，在地方高校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教材的編撰中，應該秉持人本性、地域性和審美性三個原則。

(一)人本性原則

在地方普通本科高校編撰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的過程中之所以要堅持人本性原則，主要是因為“文學是人學”[3]。從文學作品中所描寫“個體人”的角度而言，無論是梁啟超倡導的“新民”、周作人提出的“平民”，還是延安文藝座談會之后提出的“人民”[2]104，他們都是靈肉一體的，是神性、人性、獸性與自我、本我、超我合而為一的“人”。從文學作品中所描寫“社會人”的角度而言，無論是“國家的人”“民族的人”“階級的人”“黨的人”“革命的人”，還是“個體的人”“群體的人”“集體的人”與“社會的人”，他們都是社會關系總和的“人”[2]104。從文學作品的創作主體而言，無論是“新民文學”“平民文學”“工農兵文學”“人民文學”，還是“民族文學”“階級文學”“政黨文學”“革命文學”，其作者都是具有審美意識形態的人，其創作的文學文本都熔鑄了他們的文化立場、思想意識、審美取向等內在思想意識，而且在其創作的過程中，創作主體始終以人的意識、人的價值、人的思想去關注人、景、物、情、意等客觀對象和主觀情感，并以文學形象付之于筆端。從文學作品的接受主體——讀者的角度而言，“心有靈犀一點通”，讀者對描寫“人”以及象征“人”思想情感的文學作品更易理解、接受，更易產生共鳴。

所以，無論是從創作主體、對象主體還是接受主體的角度看，文學始終都沒有離開“人”的范疇。既然“文學是人學”，是以描寫歌頌人的真、善、美，鞭撻人性的假、惡、丑為旨歸，那么，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的編撰自然也不應脫離這個主旨。在文學史編撰的過程中，治史者也應始終以強烈的主體意識、自主意識、獨立意識和自由意識去觀照“人的文學”。由是觀之，“人本性”乃是文學史編撰的第一要素。對于接受中國現當代文學教育的當代大學生而言，不能僅僅把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運用語言對“人”這一母題予以形象化、審美化、藝術化的刻畫當成純粹的創作技巧的展示，更應該積極與文學作品中體現出來的真、善、美產生強烈的共鳴，并以之陶冶自己的情操，提高自身的道德修養，并對文學作品中展現出來的假、惡、丑予以無情鞭撻，以之凈化自己的心靈。

(二)地域性原則

地方普通本科高校一般分布在二、三線城市，這些城市往往是當地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地方性普通本科高校的主要職能是服務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引領當地產業科技升級，弘揚地域優秀歷史文化和人文精神。文學不僅是文化的重要構成部分，更是文化的載體與媒介。風土人情、鄉音俚語、歷史沿襲、古物名勝、名人豪杰等歷史文化內容，往往是地域文學描寫與傳播的重點所在。正是如此，“地域性”才成為編撰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不可或缺的指導原則。

所以，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編撰過程中要充分考慮高校的文化服務職能，尤其要彰顯中國現當代文學史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中原文化的隱忍厚重、燕趙文化的慷慨俠義、吳越文化的兼容并蓄、荊楚文化的經世致用等，這些內涵不同、風格迥異的地域文化大都是經過長期歲月洗禮和深厚歷史積淀而形成的，其內容基本涵蓋了優秀文化傳統的精髓，是區域文化傳承最核心的構成部分，在地方性文學史中應擇其精華而傳承之。

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的編撰中堅持地域性指導原則，不能以地緣性遮蔽文化傳承的開放性，而應以科學辯證的態度，拋棄狹隘的地方文化保護主義。例如，魯迅作為中國現代文學最主要的代表作家，其進化論思想、立人思想、啟蒙思想不僅適用于浙江，亦適用于整個中國，因此，魯迅作品及其文學思想是包括浙江在內的各省地方性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編撰的首選內容之一。對待現當代文學史上影響巨大的文學思潮、文學流派、文學運動、文學團體、文學論爭等也應如此。編撰具有地域特征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教材，應以開放包容的心態對待經典作品和其他區域的作家，不能持狹隘的文學地方保護主義心態，對本地作家及其作品關愛有加，生硬地排除其他區域的優秀作家及其作品。此外，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內容選擇和框架結構的安排上，還要秉持“拿來主義”原則，兼顧地方性文學史子系統和整個現當代文學史大系統的關系，豐富文學史內容。對所選的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內容，應堅持客觀、公正、科學的評價態度，在利用地域文學載體突出和彰顯地域文化特色的同時，力爭做到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內容整體性與地域性的有機融合和內在統一。“把現代中國文學史研究或書寫的客體結構和錯綜復雜的思想文化內涵和審美意識內涵以及審美形式意味，大體相契合或完全相契合，既不會過分彰顯某些文學系統，又不會有意掩蓋或壓抑某些文學形態，把所有的文學樣態都納入統一尺度的價值平臺?！盵2]176

(三)審美性原則

文學作品的審美性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文學是人學”，文學是以通過對人的情感的描寫給受眾以健康向上的精神愉悅、審美享受和情感宣泄為創作圭臬。因此，“審美性”不僅僅是作家文學創作追求的宏旨，更是文學史編撰者面對文學作品所應遵循的基本原則之一。那么，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編撰過程中的審美性原則主要有哪些內容呢？筆者認為，“真善美”既是文學創作者追求的主要目標之一，亦是地方普通本科院校編撰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應遵循的基本原則。這是因為“人的生存和發展的最高境界是真善美的和諧統一”[2]176，而文學作品“或深或淺或隱或顯地映射出人生真善美的體驗、感悟和憧憬”[2]176。

文學的“真”，重在“提倡尊重實踐，尊重勞動，尊重經驗認知，尊重自然的和社會的公理，尊重每一個人自由地運用其理性的權利……培養既勇于堅持真理又尊重各自見解、樂聞相反之論的多元文化心態”[2]176。事理之真、情感之真、意識之真、道德之真……是各種形態文學的生命，也是文學的價值根基所在，更是一切文學作品價值的終極追求之一，若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失去了對“真”的皈依和追求，就會變成“假、大、空”的傳聲筒。

文學的“善”，重在“尊重每一個人在不同的道德價值面前作自由選擇的權利和個性發展，同時又堅決反對道德相對主義和‘犬儒主義’的人生態度，崇尚道德良知，強調每一個人對于社會所負有的不可推諉的道德責任”[2]176。向“善”是人后天行為的自覺追求，善的旨趣、善的意蘊、善的道德、善的倫理、善的行為、善的動機等內容，是一切文明行為、道德舉止和民族倫理的起碼標準，如果文學失去了對“善”的描寫和追求，也就從根本上喪失了“文學是人學”的底線與操守。

文學的“美”，重在“尊重人們的多樣化審美情趣和風格……提倡一種‘高尚的、健全的理想主義’，崇尚‘觀念的和生活的哲學的真正崇高’”[2]176?！懊馈笔俏膶W的基本特質之一，它既體現為結構美、語言美等外在的形式之美，更表現在其內容上所展現與氤氳出來的審美意蘊、倫理道德和精神世界的內在之美，而優秀的經典文學作品則往往是外在形式與內在精神、道德、意蘊之美的有機融合與協調統一的結晶。

在文學藝術圣潔的殿堂里，不只有對真善美的頌揚，還有大量揭露與批判假惡丑的作品，魯迅作品中對人性虛假與偽善的批判，余華早期作品中對人性之“惡”與“暴力”的揭示，殘雪作品中對殘忍與猜忌的描寫，都是通過揭露與批判假惡丑而達到震撼讀者心靈的目的?？梢?，文學作品的審美性之中蘊含著對假惡丑人性的刻畫，諸多文學經典正是通過對假惡丑的刻畫，引起讀者對假惡丑的憎恨與厭惡，激起讀者對真善美的向往與追求。求真、向善、趨美是文學創作一以貫之的不懈追求，否則文學作品就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成為忽略人生意蘊、脫離人性內涵的空洞無稽之談，淪為純技術理性操練的工具。因此，“審美性”是編撰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應遵循的基本原則之一。

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教材的編撰是一項富有學理、系統性強、煩瑣度高的工作。綜上所述，地方普通本科高校應堅持人本性、地方性和審美性有機統一的原則，對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內容進行甄別、遴選、梳理、歸納，根據受教育主體的不同和人才培養目標的不同而編撰出適用的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教材。

[1] 馬陸亭．應用技術大學建設的若干思考[J]．中國高等教育，2014(10)：12―16．

[2] 朱德發．朱德發文集：9卷[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4．

[3] 錢谷融．論“文學是人學”[J]．文藝月報，195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