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氣的背后，隱藏著什么？

藍玫

【案例回放】

浩是浙江人，因為爸爸媽媽在學校旁邊租了廠房做炒貨生意，就轉學來到了我們班。

浩第一天來報到，是爸爸媽媽陪著一起來的。剛進辦公室，他媽媽就跟我說：“老師，我們孩子有點淘氣，您多費心啊！”“男孩子淘氣那還不是正常的啊！”我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看有點羞澀，但似乎又有些漫不經心的浩。浩聳了聳肩膀，沒說話。

帶著浩走進教室，隱約感覺到有幾個孩子小聲嘀咕著浩的名字，我只當是和浩一起住的鄰居，還暗自高興：“這樣好，浩可以盡快融進班集體了。”

三年級第一學期的開啟儀式，我選擇的是金子美玲的《向著明亮那方》。在誦讀詩歌的過程中，孩子們興致勃勃，反響熱烈，而浩則不然，他坐在座位上，一直在不停地扭來扭去，好像渾身不自在。

浩進入班級沒多久，就因為家庭作業的問題，和數學老師鬧了一場“不愉快”。

一天早晨，數學老師剛進辦公室，就把浩的作業本扔在了我的辦公桌上：“你說說，就這么兩道題，又沒做？我就奇怪了，課堂上的練習題，他做得也不錯，唯獨這家庭作業，今天補昨天的，明天繼續補今天的。我已經通知他父母了，等來了您問問怎么回事吧。”

下午放學后，浩的媽媽帶著浩，已經準時等候在辦公室門外。浩媽媽一臉緊張，浩呢，則跟在媽媽身邊，不時用雙手托一下自己肩上的書包帶。他一邊晃動著身體，用背上的書包撞擊著墻壁，一邊東張西望，躲閃著媽媽責備的目光。遠遠看見我走過來，他立刻把頭扭向另外一個方向，身體也隨之晃動得更厲害了。身邊的媽媽看到了，一把拉住浩晃動的身體，強迫他站好了。浩也不掙扎，只是把頭扭得更厲害了。

看到這樣的情形，我趕緊走了幾步，一把拉住浩媽媽使勁攥著浩的那只手，把這對母子讓進辦公室。浩媽媽腳還沒有邁進辦公室，就先開口了：“老師，孩子不聽話，給您添麻煩了。”聽了媽媽的話，浩使勁晃了一下肩膀上的書包，又皺起了眉頭。“浩媽媽，是誰告訴你浩不聽話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先是很嚴肅地看著浩媽媽說出了這句暗示的話，然后把目光轉向浩：“你不喜歡數學課，對嗎？”

“不是。”浩一邊認真地回答，一邊連連搖頭。

“那浩是喜歡數學課，但不喜歡做數學題，是嗎？”

“不是。”浩還是搖頭。

“那是因為什么被這些數學作業打敗了呢？你重新來做一遍給我看看。”我把作業本放在了辦公桌上，遞給浩一支筆。

“好好做啊。”浩媽媽順手把浩的書包接了過來。我偷偷沖浩媽媽擺擺手，暗示她不要再多說什么。

浩很快就把幾道題做完了，除了字跡有些潦草，錯誤率是零。

“他就是寫作業的時候不專心，其實不是不會。這孩子，還是太淘氣了。”浩媽媽再次給兒子下了“淘氣”的定義。

“淘氣有什么不好，這說明他不笨啊。我不怕淘的，就怕笨的。小孩子如果笨到連淘氣都不會，我才要頭疼呢。”我認真地看著浩媽媽說。

浩媽媽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不吭聲了。而浩聽了我這句話，看了看我，雖然沒說話，但神情，卻比任何時候都專注。

“不過浩，這個不專心可是有問題的。我覺得你得改變這個壞習慣，現在你覺得自己是該向數學老師道歉還是道謝呢？”我故意問他。

“道歉。”浩很快回答。

“為什么？”我繼續問。

“我不完成作業，錯了。”浩很清楚地回答道。

“不對，我覺得是該道謝。”我賣了個關子。

“為什么啊？”浩的好奇心占了上風，忍不住問我。

“因為老師發現了你學習中的問題之后，不是置之不理，而是一起幫助你尋找存在的問題，還一直都在和我商量幫助你的方法，所以我覺得，你更應該道謝，而不是簡單道歉。因為我們每個人，更希望看到你不斷向著明亮的那方成長，所以你要感謝給你指引方向的人。你覺得呢？”

“我知道了。”浩堅定地回答。

但是之后的一段時間，浩并未徹底改變，還是出現了幾次反復。

雖然我始終堅信，作為一個成長中的孩子，難免會出現各種問題，但一定會越來越好的。我隱隱覺得：浩的成長過程中，肯定還有些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

終于，這個秘密在學校的秋季運動會上被發現了。

看著剛參加完四百米跑步回到隊伍里的浩，鄰班的張老師說：“這小子，這兩年也沒見長個子，就長心眼了。”這話著實讓我有些納悶。

“您認識他？”我問道。

“哎，你問起來了，我就告訴你吧。他上一年級，是我教的。”張老師說。

“啊？他這學期才轉到我們班的，您是不是認錯了？”

“我認錯誰也不會認錯他啊。這小子是個淘氣包，屁股上總像長了個螺絲一樣，一坐下就擰來擰去的。”張老師說話很幽默。

“那怎么從你們班跑到我們班了？”

“他二年級轉走了啊，不知道怎么這又回來了。”張老師說到這里，我總算有些明白了浩的成長軌跡：在我們學校上完了一年級，轉回老家上二年級，該上三年級了，又回來了。

可我不明白的是，大家為什么集體對我隱瞞這件事呢？雖然滿心疑問，但我還是決定先保持沉默。那段時間，我去浩家家訪的次數明顯多了。

在終于和他父母建立了基本的信任之后，我才開始進一步了解浩的成長經歷：不出所料，跟奶奶長大的浩，上學第一年就把父母搞得手忙腳亂，于是送給了當老師的舅舅，以為可以有所改變。結果跟了舅舅一年，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糟糕了，只好再接回來。重新送回之前的學校之后，擔心我對孩子有成見，就囑咐孩子，和大家一起對我隱瞞了事實。

于是，我真誠地對浩媽媽說：“其實在孩子心里，裝這么大一個秘密是很沉重的。孩子進我的班級，我會對孩子一視同仁的。過去的經歷，是用來作為更好地幫助孩子成長的參考信息的，所以我覺得，應該讓孩子放下這個包袱。”

“老師，謝謝您！”浩媽媽如釋重負。

之后的日子里，放下了包袱的浩，真正成了一個“向著明亮那方”努力成長的小生命，學習積極性與主動性都日益提高。對此，我倍感欣慰。

（案例提供：北京市新教育實驗學校 王麗君）

1.無論有怎樣充分的理由，都不能讓孩子卷入成人的“謊言”

我們能夠理解浩父母的那種擔心，不想讓別人“戴著有色眼鏡”看自己的孩子。畢竟之前離開，是因為孩子所謂的“淘氣”惹了事，父母擔心會被再次貼上這個標簽。但是父母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隱瞞，會使孩子的內心備受折磨。比如老師和孩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孩子表現出來的眼神游移等，都是孩子被這塊“石頭”壓著的表現。所以，無論怎樣的無奈，都不能把孩子卷入成人的謊言。

2.但凡孩子能跟父母一起生活，父母一定不能為了省事而交給別人去帶

事實上，再好的“別人”，也無法替代父母在孩子心中的位置。這樣的經歷所帶給孩子的那種被遺棄的恐懼感，會讓孩子產生極大的心理陰影，有時甚至會伴隨孩子一生。比如浩，他在舅舅家的各種不聽話，課堂上表現出來的“坐立不安”，都與他的成長經歷相關聯。浩小時候是由奶奶帶大，上學后跟了父母，一定需要一個適應過程。可是作為父母，不僅沒有幫助孩子緩解這種不適應，還在僅僅一起生活一年之后，又把孩子“拋”給了舅舅。這些對孩子的健康成長都是不利的。

1.無論面對怎樣的孩子，一定要在深入了解具體情況之后，和父母一起共同進行教育

面對浩不完成作業的表現，老師不能簡單地叫父母來，一起訓斥孩子了事。而應該以理解為前提，以信任為原則，和父母進行深入溝通，了解具體情況，然后想辦法幫助孩子糾正不良的行為習慣。

2.班主任要處理好與科任老師之間的關系，更要協助后者處理好與學生家長之間的關系

浩因為沒有完成作業被數學老師叫父母來，班主任在進行合理引導后，讓孩子意識到，老師叫父母了解情況，是出于對孩子的關愛，而不是一種犯錯之后的懲罰。這樣的引導，可以使孩子及其父母消除對老師的戒備，緩解師生關系、家校關系的緊張。

（責 編 子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