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乃彥
梅克是北京教育科學研究所(現為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的第一任所長,也是北京教育科學研究所的創始人、奠基者,從事教育實踐和教育科研工作長達45年之久,把畢生精力都奉獻給了教育事業。如今,知道她的人或許不多了,但她是我們北京教科所很多科研人員最懷念的人。她是一位既懂政治又懂業務,既重視理論又重視實踐的好領導。
1982年,北京市積極籌辦第一個教育科研機構——北京教科所的時候,身為北京市教育局副局長的梅克,自愿請纓當所長。在有些人的眼里,這個教科所所長的職位,實在不值得羨慕,既費力不討好,又清苦無油水。據說,當時教科所是處級單位,所長也不能配備小轎車。梅克因為是副局長,所以特批可以繼續用車。可在實際工作中,她常常讓大家也使用這輛車。
在梅克同志任所長的6年當中,她把全部心血凝聚在教科所的創建和教育科研事業的發展上。在她的領導下,教科所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科研隊伍不斷壯大,科研成果不斷涌現。她為北京市制定了教育科研規劃,為教科所確立了明確的科研方向和“求實、勤奮、民主、團結”的所風。更重要的是,她以身作則,切實發揮了學術帶頭人的作用,成為重大課題的設計者、組織者和參與者。應該說,她為北京市教育科研事業的發展奠定了一個堅實的基礎。
梅克不僅工作兢兢業業、不辭辛苦,作為科研單位的負責人,她親自領導了教育評價課題的研究,并帶頭學習,刻苦鉆研,使得北京教科所的研究工作尤其是教育評價工作在全國處于領先位置。
最讓人佩服的是,已步入晚年的梅克中午從來不休息,有時候是在潛心讀書,或者是和別人探討如何修改某一篇理論文章。更多的時候,她是在找所里的同志促膝談心。
我是北京教科所唯一一個自薦去的科研人員。從我進入北京教科所的整個過程,可以看出梅克在選擇科研人員時的獨特做法。
我一直在少年宮、中學當老師,由于癡迷于教育科研,也常常看一些教育科研方面的書籍,試著做一些調查、訪問等教育研究工作。后來,北京師范大學教科所的李意如所長到學校做調查,約我做輔助工作。在配合的過程中,她發現了我的一些特點,認為我這個人比較適合做研究。同時,我所在學校的校長認為我比較“較真兒”,不適合做行政領導,適合做研究工作。他們的態度,更激發了我去研究單位的愿望。有一次聽報告,我看到會場發的材料上,署名是北京教育科學研究所。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北京真有這么一個專門搞教育研究的單位。于是,我就寫信給教科所,介紹我的情況和想搞科研的愿望。這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一次自薦——我過去曾十幾次調動工作,每次都是“聽從黨的安排”。
自薦信發出一年多,沒有一點音訊,我以為可能是自己不符合條件吧。沒想到有一天,北京教科所的白平書記打電話找我,通知要調我到北京教科所工作。原來他們認為,選擇科研人員,不能光聽各級領導的介紹,要親自到下面摸真實情況,梅所長等領導進行了一年的調查,最后才認定我適合做科研工作,這才開始想盡辦法調我到教科所。選擇一個人,竟用了一年,親自進行調查,這種打破常規的做法,在當時也很少見。
到了教科所,我發現大多數研究人員是剛剛從一線退下來又有研究能力的校長和優秀教師。最突出的感覺是那里的氣氛十分和諧。這樣好的氛圍,與梅克等老同志的長期帶動有很大關系。
梅克真正做到了禮賢下士、平等待人。我記得有一個階段,她分別找每一個科研人員去征求意見,真誠地想聽聽大家有什么要求。一天中午,梅克找到我說:“小冉,我們行政人員就是為你們科研人員服務的。你覺得咱們教科所今后要發展,還需要做什么工作?你個人有什么要求?你盡管大膽提出來……”對此,我確實有具體想法,當時就提出:一是希望學習最新的理論,例如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因為科研人員如果跟不上形勢,無法創新。二是希望提高外語能力,外語不好,視野窄得多。很快,所里就組織了一系列頂級專家的講座。我對系統論開竅,就是在那個時候聽了北京大學魏宏森教授的課。后來,我又進一步把系統論理論用在教育研究中,在《教育科學》雜志上發表了《關于小學生品德素質構建的設想》,在《教育研究》雜志上發表了《對品德心理結構的重新認識》等文章。
緊接著,教科所開始認真組織外語老師輔導我們提高外語水平。我原來只有初中的俄語水平,更沒有學過英語,后來開始能夠發表自己翻譯的《發展自我教育能力》等11篇俄語論文,就得益于在這個階段我們所精通俄語的趙維賢老師的耐心輔導。
在科研單位,因為觀點不同產生爭論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我這個人愛堅持己見,而且在那個時候,我更是從來不講究說話的方式,自認為這不是什么問題。但是有一件事情,深深地教育了我。
有一天,在我沒有一點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德育室主任突然到我家拜訪我。他誠懇地對我說:“前幾天,梅克所長批評了我。批評我對年輕同志支持不夠,對不同觀點尊重不夠……今天我來向你道歉……”室主任長我十幾歲,是我的前輩,特地登門道歉,是我這輩子從來不敢想、更沒有遇到過的事情。當時我愣在那里,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在梅克的影響下,教科所同志的工作作風在全市有了很好的口碑。除了深入基層,向老師們虛心學習,北京市的很多老師多次談到北京教科所的人,都是夸獎“態度特別好”。有一個例子很能說明問題:基層的老師打電話到教科所,如果要找的這個人不是這個研究室的,往往接電話的同志不是告訴他去打哪個電話,而是說“你等著,我喊他來”。這樣既可以節省來電人的時間,也節省了對方的電話費。
在梅克的領導下,北京教科所對教育評價的研究,一直走在全國前列。所里成立了教育評價研究小組,我也被調到評價組專門研究德育評價。在梅克召集的各種研討會上,她給我最深的印象是:態度和藹可親,但是要求極其嚴格。有一次,梅克派我去天津做工作介紹,事前反復審查我的講稿,對我的一些設想,她指出:沒有經過試驗,還沒有把握,就不要急于向別人介紹。
她十分珍視每個科研人員的點滴優點,讓大家互相學習。當時,所里的許多老同志兢兢業業地做了大量研究工作,但是沒有及時地把科研成果寫成通俗易懂的文章,讓廣大老師閱讀,影響了科研成果的傳播。而我和幾位同志發表的科研文章較多,對學校工作產生了比較大的影響。于是,梅克立刻抓住這一點,要求全所同志重視科研成果的傳播,提高自己的寫作能力,搞好科研成果的推廣、普及工作。
后來,梅克愛人的去世,對她的打擊很大。我們都知道,他們夫妻兩人一生相濡以沫,關系極好,外人的任何勸慰都無助于減輕她失去另一半的痛苦。此后,大家眼看著她的身體一天天虛弱卻無能為力……
最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她去世多年之后,老同志告訴我,在她病重不起的時候,曾經告訴身邊的人,她思念著教科所的許多同志,其中也提到了我。我完全理解,因為梅克和我們這些科研人員的心是相通的。
(責 編 再 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