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昏的草葉上

惠永臣

自閉癥

請相信我的自閉癥

對什么都有敵意。拒絕成為自己

不可放手的武器

一次，站在樓頂，想取一塊藍天

堵住傷口，卻在失望中

打發了自己的陰影

我的心中還有另一個我，他替我去愛

替我把大地放大，把天空放低

每天咽下去的食物，都為饑餓的嘴巴

留下話柄;每天穿上的衣服

也為破舊的身體涂上暗影

自己把自己囚禁

自己給自己設置禁地。日夜揣摩

誰會成為朋友，誰會是敵人

有時會拿一聲鳥鳴，磨時間的刀

然后去割自己的命運和愛情

常常感到羞愧

當我置身于大庭廣眾面前，往往手足無措

像一個含羞的小女子

面對時間這個毫無表情的大夫

我知道，這些年，我失去了很多

包括那一頭黑發，疼我的奶奶

一個個讓我揪過心的詞語......

不過，遲早有一天，我會把他們找回來

如果真的無法找到

那我就在內心，立一塊碑

寫下：一個虛妄的人，他曾經來過

現在還茍活著

山 雨

山雨還未到來。順著梯子下到根部的陰影

不在沸騰。春天的身體上

誰在深深地刻下一道閃電

鐵軌仍舊冰涼

伸向遠方的時光，順著光影

逐漸模糊。一隊螞蟻扛著自己的江山

狂奔;而我拎著一袋苦苦菜

無所適從

當下的生活，是不是需要幾聲雷鳴

和一些微微的苦？

山雨還未到來

我繼續無所適從

一 瞥

火車飛奔過來。一只鳥在火車的頭頂飛著

好像沒有一點恐懼

拐下斜坡的女人，順便帶動了

一塊石頭。它好像沒有掉進我的心里

而是滾落到一汪水坑里

微小的蕩漾

觸目可及，卻無法打開

路邊的花朵

鐵 軌

一段生銹的鐵軌

是從誰的身體里抽出的一根肋骨

閑置，像無用的時光

我們的身體，常常有著潮水般的泛濫

它無度地揮霍著

自己的愛

延伸在遠方的一道閃電

遙不可及，從云層里脫身的人

他替一朵花扶正了陰影

輕敲，仍有回聲

那個把聲音藏進骨頭里的人

像鐵軌一樣，練習著沉默

孤 島

石頭都露出難以規整的棱角

相互契合，而又隨意的松散

擁擠的空間，像一個人的身體

去掉一塊，會不會彼此坍塌

處在危險的邊沿

稍有風吹草動，紛紛露出

崩潰的局勢

你一再地給自己制造孤島

讓外界與自己隔離

唯獨允許一列火車，從你體內開出

疾馳的速度，來自于你的幻想

空曠，從體內開始擴散

你在等待誰

來填充這樣的空曠

往返的路途上，石頭弄出的響聲

讓骨頭生疼。你時快時慢

像那只孤獨的蝴蝶，它所尋找的另外一只

在黃昏的草葉上

最先看到了一座荒廢的城池

掐 花

她不停地在花枝上

掐著春天

她往往在無人的時候

掐花，她要送給她周圍不同的男孩子

她剛剛成熟，兩只乳房也是剛剛學會

挑逗，她旁如無人地

把自己的愛泄露

“她期望用時間恢復記憶”

有時，我看見她獨自拍著手掌

對領到花的男孩子

致以掌聲。但春天

好像仍然無動于衷，繼續把夕光

扯向高樓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