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扎撒

胡楊

那一片云

羊走到哪里，它就走到哪里

羊停下來，它也停下來

一堆草，一片草

淹沒了幾只羊，更多的羊

在草上，更多的羊

像一片云，落在草上

那一片云

有時候在帳篷的上空

飄飄悠悠，像巴桑的心思

久久不散

不知道卓瑪看見沒有

松 林

有一片松林，斜掛在山坡

像一頂草帽

戴在山上

牧人看著松林

一動不動地看著

牧人說，松林里的鷹飛起來了

瞧，它落在了另一棵松樹上

羊群在吃草，在靜靜地吃草

它們或者聚在一處

或者分散開來

牧人只看著松林的方向

等著那只鷹，再次飛起來

原野上的花

突然間就冒出一朵

——小小的驚訝

突然間就是一大片

哎呀，驚訝得出了聲

騎馬走過原野

一陣風，把花吹遠

又一陣風，把花吹近

身邊的花

打扮了夏天的原野

也打扮了牧人的眼睛

看著看著

那也是一幅畫啊

轉 場

第一場雪落下來的時候

打濕了阿帕的臉頰

落在草上的

也迅速融化了

走吧，我們得到冬牧場去

走吧，帳篷

走吧，羊、牛和馬

走吧，鍋碗瓢盆

走吧

留下的還是要留下

石頭壘筑的灶臺

幾根銹跡斑斑的拴馬樁

留下來的

還有這光禿禿的草場

我們的歡笑

我們的舞姿

留下一些

帶走一些

走吧，我們一步步走進

山那邊

漸漸升起的陽光

一棵樹

你怎么也想不到

一棵樹

會是一座烽火臺

那么，一座烽火臺

為什么叫一棵樹呢

戈壁空空

匍匐著的草

在一場雨水中

舒展身體

然后又漸漸枯萎

戈壁上沒有樹啊

一個牧羊人說

比人高的東西

都是樹啊

在戈壁上

一座烽火臺

比人高多了

看見它，就會看見一個

守衛者的期盼

就像看見了樹

就看見了春天和果實

一只山羊

在峭壁上

一只山羊站著

別的山羊迅速跳過去

竄入山谷的深草

只有這只山羊

站在峭壁上

看著遠方

像一尊雕塑

一動不動

我猛然高喊一聲

試圖給它猝不及防的一擊

看它不慌不忙

梳理自己的肩胛毛

縱身一跳

又上了更高的懸崖

我沿著山羊的視線望去

不遠處有一堆白骨

那可能是很久以前的山羊

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