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新朝
自從失去了河水的翅膀
它們便停泊在這里,翻動著細小的
波浪,你幾乎無法辨認出它們的
細微, 它們各自獨立,卻形態迥異
在明亮的天空下懷抱著遠方
經過時光的手,細致而漫長的打磨
每一粒,都是一個涅槃
像這條河流一樣資歷深廣
他們聚集在這干涸的河床上
手挽著手,緊挨著,重疊著
組成一個強大的陣容
陽光下,閃爍著各自的微光
像它們細小的努力
響成一片
像一個人忍著咳嗽后
長久的沉默
瓜棚頂上掛著的舊草帽
傳遞著瞌睡
太陽運足馬力,在小河的
兩岸傾倒著石頭
無水的池塘里,蘆葦們
細小,稀疏,像已經離散的筵席
廢棄的廠院,散亂的銹鋼鐵
使用同一種姿勢認同了荒草
久不下雨,掛滿了塵土的
楊樹葉子,由于沉重而下墜。螵蟲在
迷失。這里像散開的思想
因為干渴而無人收攏
它們曾經是水
現在還是水
它們驚魂未定
一群灰暗者,是人,是獸,是水
在逃跑中轉換著
從那場械斗中撒下來
一路扔下行李和包裹
來不及梳理一下獸毛上的血跡
回過頭來看一眼
高高的城堡上泛著血光
身體的一部分還留在那里撕殺
它們重又還原為水
水解放了它們
我看到燈火扭動它手中的鑰匙
打開村莊的門
燈火坐在村子的中央
細細的光照遍了村北與村南
它把我大哥的名字,臉
放在潮濕的籮筐以及農具中間
我死去多年的父親,被它喚醒
從門外走緩緩走進來
它站在高處,向那些黑暗中伸過來的手
講述著光明的原理和品質
大哥沒有說出的話語,來源于這盞燈
燈的移動,牽動著村莊和季節的移動
雨檐不說話。走遍鄉村
雨檐們不說話
黃昏,我家低垂的雨檐
嘴唇緊閉著,散發著博物館的氣味
它們不說話。從開始到結束,從生到死
與村莊別的事物一樣,不說話
雨檐低垂著,是鄉村全部的姿態
它們不說話。像那些莊稼,牲畜,流蠻
從不說話。低垂的雨檐
像大哥的臉一樣破舊,是鄉村的全部姿態
沿河一帶的野菊花,是鄉村唯一剩下的嘴唇
但它們只對塵土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