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祝 溶
今冬有雪無
文/祝 溶

《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
[意]伊塔洛·卡爾維諾 著
蕭天佑 譯
譯林出版社2012年版
在對小說敘事技巧的探索上,卡爾維諾比一般的作家更加專注:小說內(nèi)容被壓縮到幾乎為零的地步,也可以說這部小說是一場純粹的文字游戲。又或者說,這是一場專注于想象力的游戲,與電影不同的是,這是文字構(gòu)造的世界,需要你親自去閱讀來開啟。
開頭是這樣一句話:“你即將開始閱讀伊塔洛·卡爾維諾的新小說《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小說的敘事者仿佛坐在你面前,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這個故事,開始告訴你,你該怎么看這本書,你眼花繚亂地看了好幾個可能的開頭,卻始終不知道這本書究竟在講述怎樣的故事。若你有幸與小說中描寫的開頭身處同樣的地方,會很自然被帶入書本里,由卡爾維諾所撰寫的對話開始操控你的節(jié)奏,讓你和書本融為一體。
然后,你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你被敘事者騙了,“你”并不是真指作為讀者的你,而是指小說里的男主人公——因為在小說中他也在閱讀《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所以你把做他和你自己混淆。當(dāng)你閱讀幾頁后,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事實,繼而體會到這了不起的技巧:一般小說里,小說作者會用第三人稱來擺弄主人公,比如“他殺了那個殺死他父親的仇人”;或是直接化身為小說的主人公,用第一人稱“我”來向讀者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卡爾維諾作為作者分別扮演了小說中的“敘事者”、“你”(男主人公)和“我”這三個小說主人公的角色,這極大地干擾了讀者的閱讀,但卻能在腦海里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奇特想象,故事跨越由你自己掌控。你甚至可以嘗試和卡爾維諾比賽,在你腦海里的故事,以及他所描寫的故事,究竟最終會去到哪里。
《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是卡爾維諾的代表作,這個生于上個世紀(jì)戰(zhàn)亂的古巴,成名于危機中的意大利的天才作家,在作品中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末世預(yù)言和對終極哲學(xué)的思考。令人驚異的是,這種原本沉重的命題在他的筆下卻展現(xiàn)出飄忽的一面,輕得難以自持。
這本書其實只講述了一男一女因為一本裝訂錯亂的書而相遇的簡單故事,只是因為卡爾維諾的技巧,而變得反復(fù)交錯,雙重現(xiàn)實,不斷間離。讓男主角購買的那本也叫做《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的小說中的現(xiàn)實,與兩人現(xiàn)實中的際遇奇妙地交纏在一起。相遇,也只是相遇而已。互相殘缺的兩本書,互相陌生的兩個人,一切止于書中淡然的筆觸。
全書不斷流露出對結(jié)局的探問。最后結(jié)局如何?小說結(jié)局如何?你我結(jié)局如何?男主角為了看到小說結(jié)局不惜幾次奔波,女主角為了尋找生活的結(jié)局疲倦不堪。一條條互相交叉的線,一條條相互連接的線,始于錯亂,終結(jié)于錯亂。1979年的意大利,平靜下的波濤洶涌,終點的探問從來沒有這般模糊和這般急迫。
第二人稱的使用讓書中的氣氛越發(fā)神秘。你,是的,就是你。你買來了《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你開始閱讀,你發(fā)現(xiàn)了裝訂錯亂,你疲于奔命。幾近預(yù)言的口吻營造了屬于卡爾維諾的文字游戲,你一步步被這十個相互獨立的預(yù)言帶入他輕盈的圈套,沉淪不已。

《雪》
[土]奧爾罕·帕慕克 著沈志興 譯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一如雪一樣白的封面,凹凸的字體,《雪》,是一本可以用掌心摩挲的書。這是一本舍不得翻開的書,彷佛一翻開就會失去這雪一樣純潔的白。但是,當(dāng)小說讀完,白色,變成了恐懼,不再是純潔,反而充滿了血腥和絕望,一如在大雪后一望無際的荒原里行走。
宗教產(chǎn)生于苦難。但令人悲哀的是,宗教后來卻成為苦難的制造者。當(dāng)宗教與世俗政權(quán)結(jié)合后,它便不再是宗教,而是權(quán)力為了鞏固及擴大自己的利益所施放的迷藥,讓信奉它的人在欲望中被淹沒,而權(quán)力以正義的名義合法地屠戮異己。《雪》正是一部現(xiàn)代的“宗教戰(zhàn)爭”。
帕慕克最為鐘愛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政治小說”《雪》,真實地再現(xiàn)了土耳其這種宿命般的世俗化與宗教之困。故事發(fā)生在1992年的四天四夜里。一位有著西方生活背景的土耳其詩人卡,因為母親去世,回到了度過童年的城市,之后踏上一個計劃之外的旅行。為了尋找心中向往的幸福,卡冒充報社記者去小城卡爾斯市,采訪政府選舉和女學(xué)生接連自殺的新聞。其實,詩人心底真正的隱秘意圖是想去見舊日心儀的美女伊碧珂,帶她一起去德國開始新生活。
但一場無休無止的暴風(fēng)雪把卡爾斯通往外部的一切聯(lián)系割斷。小城里,女學(xué)生因戴象征宗教色彩的頭巾被校方拒絕入校,相繼自殺。教育學(xué)院院長因此被兇手槍殺,矛盾逐步升級。與此同時,為防止有宗教背景的一方贏得最后市政府選舉,有著左傾革命精神的演員扎伊姆,利用暴風(fēng)雪帶來的封鎖,以一場革命戲劇發(fā)動政變,聯(lián)合地方軍隊槍殺學(xué)生,搜捕宗教分子。隨后,軍方、宗教勢力、庫爾德民族主義者和凱末爾主義者等相繼投入博奕,局外人卡也身陷險境。三天后,隨著暴風(fēng)雪的停止,卡爾斯與外界恢復(fù)聯(lián)系。在許多人無端送命后,卡爾斯的沖突降溫,重新回到往日的困境。
像宿命一樣,卡被自己的恍惚拋入了一個實驗室中,在一場罕見的大雪里,在混亂、恐懼、革命、反叛、忠貞、謊言、戲劇中,匆匆忙忙地發(fā)現(xiàn)自己。他以為自己為愛情而來,但又常常感到懷疑;他會在某一刻被突然產(chǎn)生的宗教情緒所左右,感動到掉眼淚,旋即又為此覺得羞愧。但愛情也好,信仰也好,都不足以拯救他的生命。他錯誤地來,最后死于這個錯誤,甚至,因這個錯誤而噴涌而出的十九首詩,在他死后,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個疑問,他究竟是不是那個告密者。
只怕是一場再大的雪,也無法掩蓋那些骯臟。

剪刀手愛德華
Edward Scissorhands 1990
導(dǎo)演:蒂姆·波頓
編劇:卡羅琳·湯普森/蒂姆·波頓
主演:約翰尼·德普/薇諾娜·瑞德
蒂姆·波頓有一個充滿奇思妙想的大腦,他總是愿意講述一個看起來很黑暗,卻總是在黑暗中綻放出美麗光華的故事,讓這二者都能被觀眾記住,黑暗是真實的,美好則是從心中生長的,美好不一定能夠戰(zhàn)勝黑暗,但卻能有最柔的溫度。他用一顆永不滅的童心講述著,令觀者有些膽戰(zhàn)心驚,卻忘記了安徒生和格林所撰寫的所有童話。
《剪刀手愛德華》作為蒂姆·波頓1990年上映的作品,那時候的主演約翰尼·德普不是如今的一線明星,還是一個青澀的小伙子。你能從他的眼睛里看到純凈,看到純粹,一如白雪般清澈。他飾演的愛德華,看起來那么可憐,那么無措,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痛苦,也沒有人明白他的悲傷,他想表達(dá)好意,卻因為一雙巨大的剪刀手,看起來帶著不友好的意味。這是他唯一的才華,和世人溝通的唯一技能,這雙巧手能剪出巧奪天工的美好,卻無法改變因為與普通人不同而受到歧視。
如今已經(jīng)沒有人去追問,為什么愛德華會有一雙剪刀手,這當(dāng)中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痛苦回憶。人們能夠想起來的,是這個面色蒼白的少年身上的累累傷疤,和如同初生的小鹿般迷惘又驚恐的眼神。在一個看起來像是童話小鎮(zhèn)的地方,愛德華被推銷商品的佩格從古堡里發(fā)現(xiàn),然后帶回家,三姑六婆們忙著八卦,這個進(jìn)到鎮(zhèn)子里的陌生人是誰,愛德華的到來給這個枯燥的小鎮(zhèn)帶來了數(shù)不盡的話題。
至今也沒人能說清楚,擁有剪刀手的愛德華是怎么完好無損地穿上襯衣的。換上了人們習(xí)以為常的服飾,剪掉亂蓬蓬的頭發(fā)之后,他總是努力用微笑去面對所有人。大家熱情地想知道這個男孩是誰,從哪里來,愛德華以為這是大家的好意,殊不知這是枯燥生活中能夠讓大家以某個理由聚集在一起的由頭而已。他用自己的剪刀手烤著肉串的時候,宛如一個自動烤肉的機器人,并沒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自己也不確定要如何與人相處。
佩格的女兒,金,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簡單貧乏的生命。他像是孩子見到喜愛的玩具一樣,想要靠近,卻發(fā)現(xiàn)金害怕他,金的男友對他兇神惡煞視他為怪物。他曾在造出自己的老科學(xué)家去世的時候,感受過想要用手去觸碰卻割傷了老科學(xué)家的痛苦。他將內(nèi)心的愛意藏起來,盡可能不被發(fā)現(xiàn),但金還是發(fā)現(xiàn)了。愛的眼神,即便不言不語,也能照亮愛人心。但金也不知道該如何與愛德華相處,他與世隔絕了太久,他還有一雙常人所沒有的,12英寸長的剪刀手,剪刀鋒利得隨時都能讓自己受傷。
當(dāng)愛德華發(fā)現(xiàn),自己的剪刀手可以修剪草坪、修理頭發(fā)之后,他似乎開始懂得如何融入人類社會,如何讓人們接受他,他賣力地修剪一切,對于三姑六婆們的請求來者不拒。他希望人們接納他,被人們喜愛,他也可以不再害怕剪刀手的能力。
但即便他創(chuàng)造了這個小鎮(zhèn)上最大的奇跡,仍然如同一個仆人一樣被使喚著。他不以為意,只要能夠接近人類一些,就能夠離金更近一步。在圣誕節(jié)即將來臨之時,他飛快地用剪刀手雕琢室外的冰雕,從未下過雪的小鎮(zhèn),因為他的快速雕琢,細(xì)碎的冰如同雪花飄落。金開心地在漫天“雪花”中旋轉(zhuǎn)舞蹈,感受著這短暫的雪花飄落,圣母像在愛德華手中逐漸成形,而金也美得如同圣母一般,救贖了他的生命。
然而,只要他伸出手,注定的命運就會出現(xiàn),即便是為了保護(hù)最心愛的人。為了避免倒下的梯子砸中金,愛德華伸出手想要抱著金躲開,卻割傷了金。雖然金知道愛德華不是要傷害她,但男友蠻橫地認(rèn)為愛德華是會傷人的怪物,他要付出代價。被打倒在地的愛德華不明白,為什么平時那么“喜愛”他的人們沒有出手幫助他,他憤怒,無可依靠,只能用剪刀手切割開那些他精心修剪的植物表達(dá)他的不滿。他最終還是回到了古堡,回到他原本的生活當(dāng)中。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大的痛苦,如果未曾接近過幸福,又怎知自己生活得不幸。人們只做對自己利好的事,即便他付出了那么多,也無法獲得一絲的愛。他痛恨自己的不同,即便這雙手是他最愛的老科學(xué)家為他留下的最好的東西,也無法彌補對于心愛的金所造成的傷害。他沒有辦法像那些經(jīng)典童話里的人那樣,最終變成一個普通人,和心愛的女人擁抱接吻,他只能迎來自己悲劇的命運。離開后的愛德華仍然記得心愛的女孩在雪花中旋轉(zhuǎn)舞蹈的模樣,他只能在每個圣誕為這座小鎮(zhèn)制造一場雪,這是他愛的方式。
自知理虧又或者是事不關(guān)己的小鎮(zhèn)居民們,在愛德華離開后紛紛忘了他。只有金記得,曾經(jīng)在這個鎮(zhèn)上出現(xiàn)過一個與眾不同的少年,他看起來那么令人心碎,那么想讓人抱入懷中,但少年卻有一雙鋒利的剪刀手,這讓他們有了不可逾越的距離。金也繼續(xù)過著自己普通的人生,結(jié)婚生子,多年后給自己的孫女講述愛德華的故事。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是否真的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個少年,又或是從來都只是她的想象。

情書
Love Letter 1995
導(dǎo)演:巖井俊二
編劇:巖井俊二
主演:中山美穗/酒井美紀(jì)/柏原崇
“藤井樹”三個字是有魔法的,不論看到多少次,都能夠想起小樽的雪,想起午后被微風(fēng)卷起的窗簾下美少年安靜看書的模樣。一句“你好嗎?”所包含的千言萬語,已經(jīng)再難提起,只是從那時開始,所鐫刻下的青春情事,成為了每一個看過《情書》的青年們心中不可磨滅的印記。
相比其他電影,《情書》對于內(nèi)地觀眾來說顯得十分珍貴和難得。在當(dāng)年的電影市場中,《情書》是以正式公映的方式,在電影院里放映的為數(shù)不多的影片之一。這也成為了多數(shù)人了解巖井俊二的一道大門,再加上安妮寶貝在作品中對于巖井俊二電影的描寫,以及郭敬明的公司引進(jìn)了《關(guān)于莉莉周的一切》、《燕尾蝶》等電影原著,殘酷青春,這一代人的迷惘,暗無聲息地湮沒了那個時代。那個時代離現(xiàn)在并不遠(yuǎn),大概也只有五年的距離,但卻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一個散播著無力感的青春年代,被現(xiàn)在遙遙地懷念著,哪怕只是短短幾年。
這部電影的美妙沒有辦法用幾句話來解釋,它如同兩條緩慢流淌的小溪,一點點地匯成了一條壯美的大河。渡邊博子在男友藤井樹三周年的忌日時,發(fā)現(xiàn)了男友高中的畢業(yè)紀(jì)念冊,對男友的思念一直未改的她,偷偷記錄下紀(jì)念冊上的地址,寫了一封永遠(yuǎn)不可能有人收到的情書。然而,她卻意外收到了回信。這才知道,原來男友高中時,有一個女孩和他同名同姓,也叫藤井樹。渡邊博子決定繼續(xù)寫信,希望女孩藤井樹能夠告訴她盡可能多的關(guān)于自己男友的過去。而女孩藤井樹也因為這些信,開始回憶起自己的高中年代。
同名同姓的兩個人的相遇,對于青春期的女孩來說,是一場令人討厭的尷尬。莫名其妙被卷入了同學(xué)們的惡作劇玩笑當(dāng)中,平時連正眼都不敢看那個男孩一眼,甚至連值日也被安排到一起,兩個人的名字中間被畫上了一把象征著戀愛關(guān)系的雨傘。女孩尷尬地擦去黑板上的粉筆字,男孩卻是一臉毫無表情的樣子,甚至連值日的工作也都交給了女孩。
女孩在圖書館擔(dān)任管理員,男孩總會借一些少有人借的書,在借書卡的第一行里,寫下“藤井樹”三個字。女孩覺得這很幼稚,卻忘不了男孩靠在窗邊、窗簾浮動時陽光照射下的側(cè)臉。女孩知道再看一眼,可能就要喜歡上他了,但是不可以被同學(xué)當(dāng)成玩笑。
渡邊博子請女孩藤井樹拍下那些她在信中回憶的地點,寄給她,讓她也能分享男孩藤井樹的高中時光。于是在小樽漫天飄雪的冬日,藤井樹帶著拍立得去了學(xué)校,一點點拍下當(dāng)時她所記得的,關(guān)于男孩的回憶。在圖書館偶然遇到的一群孩子,驚喜地告訴女孩她們正在玩一個找“藤井樹”的游戲。她們從很多借書卡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名字,以為女孩就是借這些書的人。女孩擺擺手不以為然,說起了過去的名字的巧合。少女們則用最天真的想法,告訴了她一個最可能接近真相的答案:男孩寫的可能是女孩的名字,雖然同為“藤井樹”。
直到博子終于動身前來小樽,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相遇了。像是解開了看起來最復(fù)雜實際上卻最簡單的數(shù)學(xué)題一樣,兩個人忽然都明白了什么。男孩藤井樹是一直喜歡女孩藤井樹的,當(dāng)年無法述說的暗戀,在長大成人后遇見了幾乎一模一樣的博子時,從來不主動的他,主動開口和博子說話。這曾經(jīng)是朋友間經(jīng)常引為笑談的事,如今有了一個悲傷的答案。那一刻,兩個人的心情難以用言語來形容,但是卻因為男孩藤井樹有了共鳴。
博子爬上男孩出事的山,山谷里回響著她的聲音,“藤井樹,你好嗎?我很好。”女孩藤井樹躺在醫(yī)院,默默地流著眼淚,低低地說:“藤井樹,你好嗎?我很好。”
出院后的女孩在家中迎來了高中的后輩,遞給她一本《追憶似水年華》,是男孩離開小樽前拜托她還給圖書館的。后輩讓她把借書卡翻過來,于是她看見了卡片背后的秘密——男孩所畫的她的肖像。
曾經(jīng)最接近秘密核心的她,在許多年后終于解開了謎題,情感拍打著女孩的心。成人后的她仍然做著圖書管理員的工作,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新的借書卡,換下了那張畫著她的肖像畫的卡片。
故事就這樣落幕了,帶著博子的回憶和女孩藤井樹的緬懷,從情書開始,以情書結(jié)束。微妙的故事里,有兩個藤井樹,兩個中山美穗,兩次相似的事故。兩個藤井樹,在青春期的尷尬當(dāng)中結(jié)識,一個是緊張到無法說話的男孩,一個是因為怕被嘲笑而一直低頭的女孩。兩個中山美穗,一個是女孩藤井樹,一個是渡邊博子,都是男孩所喜愛的女孩,一個在回憶中擁有,一個在現(xiàn)實中失去。兩次事故,一次因為大雪封路,讓女孩藤井樹的父親病逝,另一次則是同樣的情況,錯誤在第二次事故里得到了糾正,一如男孩在遇到渡邊博子時的主動一樣。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一次,遺憾就不會發(fā)生了。總是要從遺憾中學(xué)會如何去生活,總是要在錯過了之后才知道什么是正解,總是在最后知道真相的時候,眼淚止不住的滑落。如果有錯,也請將這美麗的錯誤掩埋在小樽的大雪之下吧,皚皚白雪中,所能記得的,仍然是曾經(jīng)愛過的悸動的心。

暖暖內(nèi)含光
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2004
導(dǎo)演:米歇爾·貢德里
編劇:查理·考夫曼/米歇爾·貢德里/皮埃爾·比斯毛特
主演:金·凱瑞/凱特·溫絲萊特
戀愛有多甜蜜,失戀就有多難過。33天未必能走出失戀的陰影,除非,你重新愛上一個人。
故事從情人節(jié)的早晨開始,積雪還未徹底消融,約爾·巴瑞斯逃離了趕去上班的火車,飛奔去站臺的另一端,去了紐約蒙塔克海灘,他在火車上遇到了一個染著藍(lán)色頭發(fā)的女孩,女孩意外地也出現(xiàn)在了海灘上,又搭了同一班火車返回。女孩主動過來搭話,告訴約爾,不能嘲笑她的名字,克萊門汀,和一首童謠里的名字一樣。兩個人似乎早就認(rèn)識,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存在于他們之間,克萊門汀認(rèn)為自己一定會成為約爾的妻子,一切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然而故事從時間的另一端開始講述,約爾和克萊門汀在無休止地爭吵,約爾脫口而出無可挽回的話,克萊門汀憤而離去。為了挽回克萊門汀,約爾買了一條她喜歡的項鏈作為禮物,然而去到克萊門汀的書店,她卻仿佛從來不認(rèn)識他一樣。此時他才知道,克萊門汀去了一家專門消除記憶的診所,將關(guān)于約爾的所有記憶全部抹除。為了報復(fù)她,同時也為了從失戀的痛苦中走出,約爾也去了診所,要求醫(yī)生抹除自己關(guān)于克萊門汀的記憶。
電影開始回溯他們之間的點滴,從最近的記憶開始,一點點向更早的以前駛?cè)ァT诩s爾的每段記憶里,克萊門汀都被一點點抹去,不復(fù)存在。約爾因此得以再次審視二人曾經(jīng)歡樂的過去,一起躺在結(jié)冰的河面上看星座,一起吃外賣,一起在海灘打雪仗。約爾后悔了,他不想刪掉這段記憶。他開始在自己的意識里帶著克萊門汀逃跑,躲避醫(yī)生抹除記憶的行徑。
約爾記憶中的克萊門汀慢慢深入到他的記憶深處,了解到這個木訥、內(nèi)向、不善言辭的約爾的童年,正是因為母愛的缺乏,約爾長大之后變得敏感而脆弱,同時又無止境地索求著愛。那些被約爾遺落在記憶深處的回憶,被重新找回,克萊門汀對于約爾有多重要,這才完全顯露。但隨著記憶的游走,曾經(jīng)所有的共同回憶都在不斷坍塌,克萊門汀的臉一片模糊。
我們終于看清兩人相遇的真實,在蒙塔克海灘上,他們因為家族聚會而相識,沒有驚天動地,也沒有一見鐘情,只是兩個無趣的人剛好湊在了一起,并非之前記憶中的初次相遇。記憶是會騙人的,每個人的大腦總是會編織有利于自己的記憶,但這些記憶卻會擾亂正常的節(jié)奏,約爾不明白為什么克萊門汀會變成那樣,卻正是他自己自行想象出來毫無根據(jù)的記憶造成了二人最終的不歡而散。
在記憶中,克萊門汀跟隨約爾反抗消除記憶的行動而奔跑逃亡,甚至和約爾達(dá)成了一致。此時的他們在約爾的記憶里成為了重新具有意識的人,約爾害怕反抗不成功,會忘記克萊門汀,但克萊門汀告訴他,只要還記得相愛的感覺,就會重新找到自己。
電影轉(zhuǎn)到約爾消除記憶的第一天,這一天是情人節(jié)的早晨,原本要搭火車去上班的他跑去了對面的月臺,去了蒙塔克海灘。他遇見了一個很美好的姑娘,叫做克萊門汀,克萊門汀說,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嫁給約爾。

楊千嬅《冬天的故事》
粵語/華星唱片/1999
楊千嬅最被人稱頌的專輯有《到此一游》和Play it loud,kiss me soft,然而這張專輯卻最能體現(xiàn)出楊千 對于音樂理念的掌控。整張專輯采用電子合成和節(jié)奏鼓點,突出冬天的氛圍,厚重,嚴(yán)寒帶來的窒息感,以及對末日的恐懼不安。
AIR是個intro,借用巴赫的曲子,改編成電音,有些遲疑,有些沉重,立即就有了冬天的感覺。自然過渡到《新世紀(jì)福音戰(zhàn)士》,是陳輝陽借用古典名曲創(chuàng)作的開始,同樣是巴赫,但節(jié)奏加快,楊千嬅厚實的嗓音正好襯托出強烈的金屬感和機械感。這首歌的寫法是黃偉文所慣用的寫法,用顯性和隱形兩種意義的交替來襯托新生的意義。
《冰點》從名字看來是一首很冷的歌,但事實上卻很柔軟,只是在后段加入了電音合成后的聲音,又讓歌變得堅硬。林夕的詞在講述告別,分手后的告別,只有孤身一人,回憶起曾走過的路,反而更加心寒。這首歌是用感覺上的冷來襯托生理上的冷,若無足夠人生歷練,怕是無福體驗。
專輯同名曲《冬天的故事》較為平靜,刻意的電音作為最底的音色,營造出空曠感,有一種走在飄著雪的長街上的冷寂印象。《私人料理》輕快許多,編曲里加了手風(fēng)琴,讓人想起莫斯科紅場,但仍是冷的意象。
個人最愛的一首歌是《私奔》,強烈的節(jié)奏和變換的歌詞場景,一如末日的亡命鴛鴦,非常有科幻電影感。楊千嬅的聲音沉靜堅定,高潮時用擴音器來唱,有種奇異的美感,仿佛整首歌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故事,而楊千嬅既是獵人,又是獵物,有種被命運驅(qū)使的微妙感。
《最后的歌》被楊千嬅在三次演唱會上演唱過,可見這首歌對于她來說有多重要。陳輝陽也很鐘意這首,與《少女的祈禱》一起列入個人專輯中。這首歌在高潮過后戛然而止,一如尚未過癮就必須離開的演唱會一樣,誰都希望演唱永不停下,但只能悵然離開,帶著意猶未盡的癢離開。
1999年,最耀目的專輯是王菲的《只愛陌生人》,或許在十多年后才能發(fā)覺,《冬天的故事》有多好。

熊天平《雪候鳥》
國語/上華國際/1997
如今已經(jīng)少有這樣的歌曲了,就連熊天平這樣類型的歌手也是少有了。大約是樂壇缺乏動力,又或是急于向歐美日韓靠近,音樂作品都失去了獨立性,聽起來太雷同。歌手也多數(shù)走的是大肺路線,拜選秀節(jié)目的福,除了高音就不再看其他特質(zhì)。
熊天平的聲音太美,這種美是纖細(xì)溫柔的,也是癡纏圍繞的。在看似缺乏男性氣質(zhì)的聲音里,他用自己的創(chuàng)作力填補了這缺陷,從深情款款的歌詞里看到一個男人最珍貴的品質(zhì)。這種品質(zhì),在這個時代,也是不存在了。
所以,《雪候鳥》是獨一無二的,空前絕后的。這張專輯的經(jīng)典地位毋庸置疑,不僅奠定了熊天平在樂壇的地位,同時也影響了整個華語樂壇。十首歌,十個極具意象的故事,在熊天平干凈的聲線中,如同用冰勾勒一幅畫,有冷徹心扉的痛,有肝腸寸斷的痛。
MR.MOON是熊天平在馬來西亞做宣傳時思鄉(xiāng)之情的寄托,歌詞繾綣到讓這首歌達(dá)到同類題材的歌曲無法比肩的高度。第一主打《雪候鳥》是許常德、劉天健繼《愚人碼頭》之后又一催人淚下的離歌,不論聽幾次,心臟都會為之震顫。在極美的意境和纏綿的旋律當(dāng)中,讓聽者身臨其境,真真切切感受到那份孤獨和遺憾。“我又回頭去飛/去追/任往事一幕一幕催我落淚/我不信你忘卻/我不要我單飛/沒有你逃到哪里心都是死灰/我又回頭去追/去醉”,讓人無法不為之沉醉。
現(xiàn)在回顧這張專輯,真是一種徹底的復(fù)古行為。這么癡纏的歌曲,大概會被年輕人嘲笑,哪還有這樣心碎故事,不要強說愁了。可是在那個年代,真的就是如此。那個時候,《還珠格格》還沒有播,大家看的電視劇還是瓊瑤的經(jīng)典系列,譬如《蒼天有淚》,蔣勤勤那時候多美,朱茵多嬌俏。那時候人們相信愛情,相信人生當(dāng)中不論遭遇苦難還是艱辛,都終會遇見真愛。而如今,大概就只有長嘆一口氣,累覺不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