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小微經濟：春江水暖鴨先知

文_本刊記者

民間小微經濟：春江水暖鴨先知

文_本刊記者

反腐新常態下，民間小微經濟也受到了全面影響。今年春節過后，就群眾對反腐的看法等問題，本刊記者對部分個體戶、小微企業家等進行了采訪。“春江水暖鴨先知”，可以說，民間小微經濟最能在第一時間感受到反腐新常態對經濟氣候的影響。總體來看，他們雖然仍覺得政府部門的辦事效率不盡如人意，但較之過去，他們對官場的滿意度、好評度顯然上升了不少。反腐新常態下，普通民眾尤其是個體戶、小微民營企業家的“點贊”很多。

一位茶葉經銷商的商道轉變

茶葉經銷商彭某曾經認為反腐影響了他的生意，但如今，他的看法已經發生了改變。

此前，在中央剛推出“八項規定”、反“四風”之后的2013年，本刊記者曾多次對高檔酒店、農家樂、商場、禮品回收等行業進行過調查采訪，從采訪的情況來看，不乏認為反腐敗形成新常態下“影響生意”的商家——他們原本都是從公款消費的大“磁場”中吸金的獲利者。十八大后，中國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勁掀反腐旋風，以至于短期內一些人哀嘆“反腐影響經濟”。茶葉經銷商彭某就曾經認為反腐影響了他的生意，但如今，他的看法已經發生了改變。

采訪彭某，是經熟人介紹的。彭某至今已經在茶葉批發零售領域摸爬滾打12年，在多個省市都建立了銷售網絡，集聚了數百萬元資產。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彭某一再要求匿名。彭某對本刊記者說，剛開始做茶葉生意時，他沒有人脈，銷售局面難以打開，經“高人”指點，他瞄準了某地政府下屬A單位的采購業務。為了打通A單位的采購“通道”，彭某光是請客送禮就花了近萬元。

一旦打開了通道，彭某就嘗到了甜頭，A單位連續好幾年從彭某處采購了中高檔禮品裝的茶葉，用于給職工發放福利、贈送客人等。而彭某也很“懂味”，每次都按一定比例返點給A單位的領導和采購經手人員。與A單位的采購人員混熟后，對方又相繼給他介紹了四五家單位的采購業務。B單位的采購人員甚至直接暗示彭某，要給他一定比例的回扣，“他說是打點簽字的領導和相關負責人。”

回憶起當年的情景，彭某頗有些得意，“說實話，A單位采購的那些茶葉，我估計那就是公款消費的。那些年我確實賺了錢。”然而，十八大以來，彭某漸漸感到單位的大單業務做不動了，首先是A單位的采購員不再跟他聯系。他以為是回扣給得太少了，于是打電話給A單位的采購員，主動提出可以提高回扣比例，但對方支支吾吾的口氣讓他感到不妙。A單位的采購員說，現在紀委反腐抓得緊，群眾舉報也防不勝防，現在不是時候。隨后，B單位的采購負責人也以類似的理由掛斷了他的電話。

如今，彭某不再寄希望于政府部門及其下屬單位、國有企業來批量采購他的中高檔禮品裝茶葉，他轉而將目光投向了廣大市民。他聘請了2名網絡銷售員和7名業務經理，將銷售范圍擴大到了全國各地。

在長沙一個大型商品批發市場里，彭某經營著3個門面，本刊記者在其店里看到了數十種平民化的茶葉品種，每盒價格超過1000元的僅有兩種，其余價格大多在200～600元之間。此外，他還增加了散裝茶葉的零售業務，市民來買，幾斤或者幾兩也賣，“要是在以前，我們老板是絕不會做散裝茶葉這種‘小生意’的。”一位自稱跟隨了彭某多年的銷售員笑著說。

在銷售額方面，去掉了原來公款采購的“大單”后，彭某說，他也沒受什么明顯損失。在2013年、2014年這兩年中，他每年的銷售額仍然有400萬元左右，尤其是每年的端午節、中秋節、國慶節、春節前后，網上下單的和前來店里購買茶葉的市民更是絡繹不絕。“反腐敗好啊，我照樣賺錢，還交了不少市民朋友。希望這種狀態能持續下去。”彭某說。

不用再為如何“搞好關系”頭疼

劉某粗略地給本刊記者算了一筆賬：刨去七七八八的請吃送禮開支，他的純利潤并沒有下降多少。

中央紀委屢次發文，嚴禁節日期間公款送禮、吃喝等，并處理了一大批依然不收手的黨員干部。很快，在持續高壓的反腐態勢下，黨員干部基本上不敢再接受請吃請喝。在采訪中，本刊記者還了解到，諸多小微企業的負責人也不再為如何跟政府部門或政府關聯單位的相關負責人及中介人“搞好關系”而頭疼，而在十八大之前的一段時期里，這些小微企業家中的不少人是要變著花樣維持這種關系的。原因很簡單，那些小微企業家擔心搞不好與對方的“關系”便斷了財路，大量腐敗案例也反復證明了他們的擔心并非多余。

今年3月7日下午，全國政協委員、經濟學家李稻葵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說，反腐對于企業也是十分重要的。比如腐敗泛濫成災時，相當多的零售部門都面臨采購部門會跟別人串通的問題，他們低價買進、高價賣出，中間收取回扣。比如一個項目要上馬，過去要拿錢去打點，不僅抬高了建設成本，還讓企業家把本可以花在研發產品、改進設計、增加質量等方面的精力，花在喝酒、請客、送禮上，影響企業投資和運營效率。

在長沙承包小工程的劉某對李稻葵的上述言論感同身受。當本刊記者給他看了上面的這些言論之后，他立即表示贊同：“說得太好了。真是這樣的，光靠拉關系是無法安心做好生意的。”在與劉某多次打交道的過程中，本刊記者了解到，劉某原來每獲得一項業務，都要給個別部門的相關負責人送禮，如果對方推辭不接，他反而心中不安。劉某說，現在即使他想送，也幾乎沒有人敢收禮了。至于業務方面，確實比原來少了一些，但劉某粗略地給本刊記者算了一筆賬：刨去的請吃送禮七七八八開支，他的純利潤也沒下降多少。

本刊記者采訪的前述茶葉經銷商彭某在這方面也深有感觸。記者問，現在主要做面向市民的茶葉生意，少了相關單位的公款采購“大單”，是不是有些不習慣？彭某笑答：“一開始肯定不習慣。原來‘走貨’（指發貨）是幾十件幾百件的，現在是幾件幾件甚至一斤一兩賣的。但刨掉原來的‘公關’費、回扣等，總體算起來利潤率差不了多少。”

彭某坦言，現在做生意起碼不用賠笑臉到處去求人了，不用提心吊膽去給相關人員送禮給回扣了，他現在做得心安理得。

對民間小微經濟的普遍影響

小微企業家都普遍認為，反腐新常態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原來的經營模式、管理理念和市場方向。

時至今日，中國反腐已成新常態，這在官方和民間都已達成共識。那么，反腐新常態之下，它對社會經濟的影響到底如何？在今年“兩會”上，習近平在參加江西代表團審議時明確表示：反腐并不會影響經濟發展，反而有利于經濟持續健康穩定發展。民間對習近平的講話有著怎樣的切身體會？本刊記者在采訪中發現，深刻感受到了反腐新常態的并非只有上述茶葉經銷商彭某和小工程承包商劉某，幾乎所有受訪的個體戶、小微企業家都普遍認為，反腐新常態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原來的經營模式、管理理念和市場方向。

在湖南、江西、福建等省份均建有銷售網絡的麻將機生產商東龐（音）說，他原本以為，反腐與自己做的麻將機生意毫無關聯，但事實證明，反腐風越刮越猛之后，他的生意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比如，原來他主攻的高檔小區的銷售量就明顯下降。為什么會這樣？據其公司的一位銷售人員分析，是因為有的高檔小區住著不少闊太太、富裕老人，其中不乏官員的家屬。如今，這些打麻將的官員家屬少了。此后，東龐將客戶目標群調整為以房價較低的普通小區居民為主，結果麻將機銷售量逐漸回升。

反腐新常態也讓廣大商戶和小微企業家成了時事政治的忠實關注者。“我發現做生意的氣候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很多打交道的同行都說，反腐來真格的了。我就特別留意反腐新聞了。”一位專營高檔煙酒的經銷商趙某對本刊記者說，他經營專營煙酒店已經多年，原來高檔煙酒銷量比較大，最多的時候一天就能做2萬多元的生意。要做這一行，自己就要懂行，因此品嘗煙酒就成了他的“必修課”，揣摩一些常客的心思也是其必修課，因為很多顧客都是與官場有各種聯系的人。然而，十八大后，趙某發現很多高檔煙酒的市場價格明顯下降，原來的不少老顧客也很少再來光顧。

趙某說，從2013年開始，他就經常在網上、報紙上關注國家政策、反腐新聞。“一開始，我也以為反腐只是一陣風，過了之后就沒事了。”但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反腐絕不可能只是“一陣風”，他看到一只又一只“老虎”被打掉，一批又一批“蒼蠅”被處理曝光，“八項規定”、反“四風”成了人人諳熟的高頻常用詞匯。相應地，凡是原來依仗公款消費而支撐的行業都在短期內出現了迅速下滑的情況，這些行業的商家要么從此一蹶不振，要么不得不轉型另謀出路。

反腐已經無可爭議地成為十八大后的新常態，這也逼得趙某不得不轉變生意模式。如今，趙某加盟開了一家小型社區超市，以經營居民日用品為主。本刊記者觀察到，他的小超市生意很好，顧客絡繹不絕。“小超市的利潤肯定比不上高檔煙酒豐厚，但積少成多，一個月下來利潤也還算過得去。”趙某笑稱，因為不做高檔煙酒生意了，他也很少抽煙喝酒了，這對健康有利。

大多數受訪者認為，反腐新常態促使他們改變了經營模式和思維方式，他們的生意做得更加理直氣壯、心安理得了。“總的來說，反腐新常態促使我們做生意的改變了思維模式，更加腳踏實地了。”一位個體戶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