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亦戈

◎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畜牧局局長溫希斌(左)
溫希斌,男,漢族,中共黨員,在職研究生學歷,1963年3月生(51歲),新疆昌吉市人,1985年8月參加工作,歷任昌吉州畜牧局辦公室主任、昌吉州奶牛場場長、昌吉州動物衛生監督所所長、昌吉州畜牧獸醫局副局長,現任昌吉州畜牧獸醫局局長,兼任中國畜牧業協會羊業分會副會長、中國畜牧經濟學會常務理事。曾獲全國優秀奶業工作者,新疆畜牧系統“十大杰出人物”;連續3年考核優秀被昌吉州黨委記三等功一次。
國務院在國發〔2011〕17號《關于促進牧區又好又快發展的若干意見》文件中,給新疆提出了一個實現草原畜牧業轉型升級的新課題。作為新疆畜牧業的領跑者,昌吉州畜牧局承接了這一課題,提出了在全疆率先實現農牧業現代化的奮斗目標。并從創新機制、轉變發展方式入手,獨創了“草畜聯營”模式,推進了當地草原畜牧業轉型工程建設,實現了歷史性的突破。為此,本刊記者采訪了昌吉州畜牧局局長溫希斌。
記者:溫局長您好!牧區在新疆和內蒙古都占著很大的比例,但中央在《關于促進牧區又好又快發展的若干意見》一文中,對新疆和內蒙古的牧區發展建設卻給出了不同的課題,對此,您是怎樣解讀和理解的?
溫希斌:國務院17號文件中明確提出“啟動實施內蒙古及周邊牧區草原畜牧業提質增效示范工程、新疆牧區草原畜牧業轉型示范工程、青藏高原牧區特色畜牧業發展示范工程,支持肉牛(羊)標準化養殖小區(場)等建設,提高生產能力和水平。落實稅收優惠和財政補貼等扶持政策,支持發展牧民專業合作組織,推進適度規模經營,提高草原畜牧業組織化程度”。應該講,中央站在全局和戰略的高度,針對各大牧區的實際,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對于促進邊遠地區牧區經濟的發展,維護邊疆穩定,確保與全國同步進入小康,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意義。就新疆而言,昌吉州處于天山北坡經濟帶的中心區域,是一個典型的農牧業大州,是首府烏魯木齊的糧油肉最重要的生產基地,種養業在新疆處于示范引領作用。全州有6718萬畝天然草場,10萬哈薩克牧民,牧區的生產方式落后,牧民收入與農民收入有較大差距,實現全州同步進入小康的關鍵是如何快速增加牧民收入。實現這一目標就是要創新體制、機制,探索建立轉變草原畜牧業生產方式的模式,帶動轉型升級,推動牧區畜牧業又好又快發展。可以說,中央提出的新疆草原畜牧業轉型示范工程完全符合實際,對指導新疆草原畜牧業持續健康發展、維護邊疆穩定具有十分重大的戰略意義。昌吉州草原畜牧業轉型具有十分優越的地緣、資源優勢,我們有信心、有能力承擔這一歷史重任,為全疆草原畜牧業轉型趟出一條路子。
記者:那么您認為怎樣才能根據昌吉州的具體情況,把中央的頂層設計落到實處呢?
溫希斌:我對昌吉這塊土地有著很深的了解和感情,我的家族在這塊土地上生息繁衍到我已經是第六代了。大學畢業后,我就在畜牧戰線上工作,迄今已整整30年了。可以說對這塊土地、對這里的畜牧業發展狀況有著很透徹的理解。昌吉州草原畜牧業是一個傳統產業,長期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牧區實行承包制后,雖然解放了生產力,畜牧業得到了快速發展,牧民收入也有了較大幅度的提高。但是,由于全州四季草場分布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山草甸到海拔幾百米的荒漠草地,跨度在400多公里,一家一戶分散經營,跟著畜群常年奔波在轉場的路上,品種改良、新技術的推廣由于無法到位,造成生產效益低下,抗災救災的能力和抵御市場風險的能力弱。國家投入了巨額的資金,用于牧區基礎設施建設、草場改良,甚至動用飛機開展飛播牧草,改良草場。近年來,通過大力實施牧民定居工程,牧民的生活方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牧民逐水草而居的生產方式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變,牲畜夏天長的膘,全部消耗在路上,一遇到災害,就開始抗災保畜,年復一年。問題的關鍵在哪?解決這一問題的“牛鼻子”在哪?昌吉州黨委、政府高度重視,認真貫徹中央文件精神,安排我們認真學習領會中央文件精神,深入思考,認為牧區若不改變現有的一家一戶分散經營方式、不從體制機制上創新,想要與農區同步實現小康,幾乎不可能。應該講,現階段,我們的工作重點、或者說如何轉變牧區生產方式、增加牧民收入是昌吉州面臨的新課題。也是如何把中央17號文件落到實處,著力破解草原畜牧業又好又快發展問題的核心所在。我們在全疆率先探索建立了草畜聯營合作社這一新的牧區合作組織,通過運行,效果非常好,從目前來看,我們覺得找到了破解草原畜牧業加快發展的“牛鼻子”。

記者:呵呵,只要牽牢“牛鼻子”, “牛”肯定就會跟著走了。您剛才提到的草畜聯營合作社,我的理解是它并不復雜,就像我曾經采訪過的內地養豬合作社一樣,大家把土地和牲畜放在一起,集體經營而已。
溫希斌:呵呵,不是不是,我們這個草畜聯營合作社可不是簡單地把草場和牛羊放在一起就行了,為什么這樣說呢?你知道,對于牧民來講,他致富增收的愿望十分強烈,各級黨委政府也在出臺政策,積極扶持他們,但為什么效果不明顯呢?我們覺得,深層次的問題是體制問題。你想,牧民既有草場的使用權、又有牲畜、圈舍等生產設施的所有權,這些生產要素如何組合,在現有的分戶經營的體制下,是一個難題,解決這一問題必須從創新牧區經濟體制、再一次解放生產力入手,充分發揮政府引導作用,按照市場經濟規律,對生產資料進行再一次的重組、配置,實行以調整牧區生產關系為主的第二次革命性體制變革。
2012年年初,我們提出了草畜聯營的思路,設計了“兩轉三權四統五原則一分配”模式(簡稱“23451”),即傳統畜牧業向現代畜牧業轉型、農牧民向其他產業(崗位)轉移;草地管護使用權、牲畜所有權、設施使用權(或所有權)作為資本入股(社);實行統一放牧、統一防疫、統一改良、統一銷售;堅持政府引導、群眾自愿,自主經營、自負盈虧,因地制宜、形式多樣,以草定畜、草畜平衡,草地承包經營權和草地政策性補償補助對象不變的原則;按資(量)固定分紅(物)的草畜聯營合作社。并由我們主導,選擇了兩家合作社進行試點,試點成功以后,在全州進行推廣。
記者:“23451”方案聽著感覺很不錯,但不知真正運行起來后會怎樣?
溫希斌:你這種疑慮也是當初許多人的疑慮。為了打消這種疑慮,就像前面說的,我們并沒有一下子鋪開,而是首先選了兩個示范點,然后再以點帶面。應該說,我們在模式設計上反復研究,多方征求意見,模式基本符合牧區發展實際,在試點中,安排工作組駐點進行指導,確保試點按照設定的運行模式推進。像我們抓的試點—巴哈提汗草畜聯營合作社, 由巴哈提汗發起,于2012年5月組建,現有合作社社員45人(11戶);入社牛269頭,羊1669只,草場8073畝;按照當時的市場價格對入社牛羊和草場進行折價入股,合作社共有2737.25股,每股1000元,總股本2737258元。合作社一年來實現純利潤11.5萬元,11牧戶累計分紅54.745萬元。我們可以與合作社成立以前對比一下,巴哈提汗合作社11戶45人,24個勞動力,入社前人均純收入32088.90元,主要來自畜牧業,入社一周年后,人均純收入達到49294.40元(來自畜牧業人均純收入31126.49元,二三產業人均純收入18167.91元),人均增加純收入17205.5 元,主要來自勞動力轉移后的二三產業,人均純收入比入社前增長了53.62%,人均增收最多的達到27691.50元,人均增收最少的達到8000.50元。另一家大草原合作社有11戶社員52人,25個勞動力,入社前人均純收入24752.7 元,主要來自畜牧業,入社一年后,人均純收入達到40199.5 元(來自畜牧業人均純收入32946元,二三產業人均純收入7253元),人均增收15446.8元(畜牧業增加純收入8193.3元,二三產業增加純收入7253元),人均純收入比入社前增長了62.40%,人均純收入增加最多的達到54809.0 元,最少的達到6932.8 元。

記者:草畜聯營合作社為什么會使牧民的收入大幅度提高呢?您認為其關鍵的因素是什么呢?
溫希斌:究其原因,我想主要有這么幾個方面:首先根本的一條是轉變了牧區畜牧業生產方式。因為分散放養的傳統草原畜牧業發展模式正在向規模化、集約化、市場化的草原畜牧業轉變,已是不可逆轉的趨勢,正如農區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向種植大戶或種植公司,進行大規模、標準化經營,取得較好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應,已經形成共識。組建草畜聯營合作社是草原承包經營權流轉的具體形式,是牧區生產經營方式轉變的重要標志,通過草場、牲畜、基礎設施的流轉,解決了牧區傳統生產關系,集中使用草場資源和基礎設施,科學飼養管理,形成了新的生產力,實現牧區畜牧業由分散經營向集約經營轉變,家家戶戶放牧方式向少數大戶或牧區經濟人組織人員放牧方式轉變,提高了牧民的組織化程度,實現小牧戶與大市場的對接。
其次是促進了牧區勞動力轉移和多渠道增收。隨著牧民定居工程的逐步推進,牧民的生產、生活方式發生了一定的變化,定居牧民擁有的牲畜數量明顯減少,大多牲畜存欄在50頭只以下,少的在10頭只左右,甚至還出現了不少無畜戶,為了不浪費草場資源,繼續擁有草原畜牧業的收入,他們不得不繼續上山從事放牧工作。在草畜聯營合作社創建以后,定居牧民將自己的草場、牲畜和草場設施設備作價入股加入草畜聯營合作社,使牧區人人放牧向專人(放牧能手)放牧方向轉變,年底分紅,即使少畜戶和無畜戶告別放牧生活,實現了定居牧民,轉移到其他二、三產業和服務業,增加工資性收入,又能實現草原畜牧業的可持續性收入。其中:大草原合作社25個勞動力中轉到二三產業10人,年創收37.72萬元,巴哈提汗24個勞動力中轉移到二三產業10人,年創收81.75萬元。
再者是加快了牧區品種改良步伐,優化了畜群結構。在此之前,牧區畜種全而不良,多而不精,品種混雜、畜群結構不合理,牛羊產肉、產犢(羔)率降低,養殖成本高,養殖效益差,牛羊品種改良推進緩慢,效果不明顯。通過草畜聯營合作社運營,將牧民養殖牲畜組織起來,推行“統一輪牧、統一品種、統一配種、統一育肥、統一銷售和分群飼養”模式,搭建了品種改良平臺,創建了改良與效益聯動的利益機制,牛羊品種改良步伐明顯加快,畜群結構進一步優化,良種牛羊群體規模進一步擴大。截至目前,大草原合作社在原有的基礎上增加優質基礎母羊513只,購買純種公羊2只,淘汰劣質牛65頭,增添種公牛4頭。大草原合作社在原有的基礎上淘汰劣質母羊216只,購買純種公羊3只,淘汰劣質牛28頭,增添種公牛5頭。牛羊品種改良明顯加快,牛羊質量明顯提高。
還有,就是使牧民增強了發展信心,改變了致富觀念。通過草畜聯營合作社的創辦,經過一年的運行,牧民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實惠,生產生活條件有了明顯改觀,增強了政府和畜牧部門的號召力,增強了合作社的凝聚力和影響力,使牧民們深切地感受到“一根馬鞭、一群羊”不再是賺錢養家的惟一渠道,思富裕、盼發展的心情日益強烈,對一些新的發展理念、新的科學技術等的理解、認可和接受程度都有所提高。2013年,昌吉州黨委、政府召開了試點工作總結大會和分紅兌現大會,對這項工作進行了動員安排,全州創建草畜聯營合作社、加快草原畜牧業轉型正式拉開帷幕。截至目前,全州草畜聯營合作社已達60家,入社社員4897人(1733戶),勞動力3763人;入社牛1.6萬頭,羊26萬只,草場280多萬畝,折資股本金達到2.7億元,帶動入社牧民人均增收達到2500元以上。我們計劃2~3年時間,使全州60%的牧民入社,到2020年,草原生態得到根本性恢復,草原畜牧業步入良性循環軌道,草原畜牧業實現根本轉型,整體達到現代畜牧業的標準。

記者:看來,事實充分證明了你們搞的“草畜聯營”真是個創造性的好辦法!另外,我還聽說您組織畜牧行業的工作人員赴清華大學、復旦大學等地進行培訓,但培訓的內容卻是文學鑒賞、音樂、禮儀等等,和畜牧業專業一點關系都沒有,這樣做,您是出于怎樣的考慮呢?
溫希斌:哈哈哈,難道我們搞畜牧的就應該與音樂、文學等高雅的東西無緣嗎?恰恰不是,我認為很有必要!因為當今社會,各行各業需要的是復合型人才,畜牧行業也一樣,比拼的不僅僅是技術,更多的是人才和文化。我們送全州畜牧系統的科級干部到清華、復旦大學學習,主要學的是公共管理(應急管理)、經濟管理方面的知識,當然,還有一部分文學鑒賞、音樂、禮儀等方面的一些知識,通過這樣的培訓,啟迪思想、開拓思路,使我們的管理干部有一個更寬的視野,去看問題、思考問題,提高他們的綜合素質,在解決畜牧業方面問題的能力有一個提升,這才能保證全州畜牧業始終能夠在全疆處于示范和引領地位,擔當排頭兵。
記者:我剛才進來時,看到你們墻上貼的海報中提到“三站三看”,這是什么意思呢?
溫希斌:哦,“三站三看”就是“站在清真看畜牧、站在市場看品種、站在世界看昌吉。”怎么理解呢?也就是在新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大的戰略提出后,昌吉州畜牧業如何搶抓機遇、加大開放力度,更大幅度地提高畜牧業發展水平的思路。其核心是以市場為導向,立足昌吉州的實際,瞄準世界12億穆斯林群體,積極扶持和引進企業,著力開發清真畜產品,打造草原清真品牌,進一步提升昌吉特色畜產品檔次和水平。建立一個以政府為主導、企業為主體的公平、公正、與世界接軌的國際化現代畜產品交易場所,以拍賣方式進行畜產品交易,增強透明度,吸引各方客商參與交易活動。通過大市場的建立,將我州畜產品特別是清真畜產品銷往亞歐各國,在世界范圍內形成草原清真品牌文化效應,真正走出一條順應時代發展、符合昌吉文化、增加農民收益的特色畜牧業發展之路。
記者:聽著您的講述,一幅昌吉州畜牧業的美好藍圖就展現在了面前,真不敢想象再過20年,昌吉州畜牧業會是什么樣?
溫希斌:我干畜牧業這么多年,在我心中一直有這樣一個夢想,經過我們的努力,真正使昌吉的天藍起來、草綠起來、畜產品多起來、農牧民的錢袋子鼓起來。雖然說起來很簡單,但做起來需要一個漫長而艱苦的過程,我期待同時我也堅信,這一天會很快到來。
采訪結束了,走在回去的路上,腦中仍回想著溫局長描述昌吉州畜牧業的話語。說實話,若不是親耳所聽、親眼所看,我是真不敢相信新疆昌吉離著北京如此遙遠但跟隨中央畜牧業發展指示的腳步卻如此之近;也不敢相信從事一般人看起來臟臭的畜牧業的昌吉人坐在清華、復旦大學的課堂里欣賞文學、音樂等高雅藝術;更不敢相信,這位在當地從事30多年畜牧工作的溫局長能把畜牧工作做得如此風生水起,多彩多姿……我堅信,昌吉州畜牧業的明天會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