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天堂(組詩)

■王開平

三寸天堂(組詩)

■王開平

一

父親在病榻上，無數次向我伸出兩根指頭

像秋后的枯枝，在風中搖曳

疲憊的雙眼，推開兒女們的雙手

放下了，已是艱難的心跳

其實，這臘月的寒氣早已擱淺在我體內

滿屋子的悲傷，驚擾了三寸天堂

今生的兒女，在體內沉沒

風，吹動哭聲，摔下來……

那痛，在細碎的陽光中住滿內心

之后

再也沒有甚至么與你相關

二

跪下，我的頭顱低過父親靈柩而高于死亡

那些基因的籽實，在我血中生長

一茬又一茬的苦難，亦如薄命的紅顏

在最后的孤寂中化為灰燼

拋下一首悲涼的歌謠

跪下，那相承的血粒與一生的囑咐

喂養了我的生命，豐滿了靈魂與肉體的狂野

父親啊，如果我的淚水絆住了你的衣袖

決絕地給我一記耳光吧

那痛，是夾在生活中驚悸的鞭聲

跪下，跪下了我的世界

像在我的世界里抽出了你泛黃的生活

而我只有將你的日子疊成書簡，隨身而行

三

那一天，天空散落一些陽光

寂靜的子夜，風輕輕地擁著棺木

月光無法喊回你的睡姿，夢放在故鄉枝頭

那風兒，是你一縷思鄉的情緒

那月光，是你撒向人間最后的回眸

我確信那是一口不好的棺木，一生勤儉

也簡單了永恒的家園，

卯時分，我跟在你后面

像小時，你送我一樣

石匠們移送棺木的吆喝聲，嚇走了飄飛的紙錢

這是你一生中，進入最后的門

關閉了，就無法打開

碑上的名字與生死的日期，是簡約的述說

忌日尋找著生辰，沿途的故事時時醒來

四

墓地在老家房后，可見油菜花開

與低處的田疇和衰敗的房屋

周遭的風無法吹復，你那一茬返青的春天

從此，你與你的祖先抵足而眠

從此，我只有在紙錢的封面上

寫上揪心的字詞——

故慈考王氏震中老大人正魂收用

天空已經透明，天堂上沒有滴下半點文字

你的影子，在我體內拉長，又拉長

模糊了又清晰，內心渴望的光芒，打滑的日子

沒有人，再叫醒我的名字

風雨中，那些懷親的詩行碎成了

一地，揪心的曲子

總想抵達你沉睡的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