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小村（組詩）

逍遙

山頂的閣樓比我看得遠

登上山頂，我看見山下的小城

在故事的里里外外洶涌澎湃。

緊扣情節的街道

高潮迭起，樓房和小區

是最引人注目的章節和角色

爬上閣樓，我看見城外的遠山

也風起云涌，山凹

撲朔迷離。每一片樹影

意蘊頗深，又

巧舌如簧

而閣樓永遠比我看得遠。它甚至

鎖住風云，演繹傳說。對于它

的高瞻遠矚、高屋建瓴，我只能

溜著須，拍著馬……

我們

那時候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們

什么都敢說

我們指點的江山，隨著年齡

變得混沌了、模糊了。我的馬

也抖落了一路的滄桑與煙塵，但

我們的心

還在一邊夢想，一邊返青

現實的風吹過，亂了頭發

卻鐵了心

鄉野小村

一個二十戶人家的鄉野小村

曾孕育過我神秘的夢想

如今，青年男女都外出打工

重新潤色自己的日子去了

空空的山灣，幾十個或老或小的鄉音

把春節過成了可輕可重的油鹽醬醋

我的目光所及之處

千瘡百孔的農家小院

像在經歷一場雪壓冬云的

金融海嘯

細數農歷中的鞭炮聲

我看見，幾個

被潮流攆了回來，卻擠身村兩尾的漢子

在免征農業稅后

成了，大腹便便的

熊貓

阿芳

阿芳被拐賣了，連同她

十五歲的青春和幼稚

疼痛，開始蔓延進阿芳的身體

和心靈，直到七年后

阿芳帶著兩個孩子回鄉

而孩子又被他們的父親哭流灑滴地領走

阿芳的第二次婚姻

依然是疼痛的蔓延

像水葫蘆蔓延進河道

陽光、養料、微生物，消耗殆盡

當阿芳用她殘損的手掌

扶起第三任丈夫的獨腳人生時

她打滿補丁的肌膚

早已裹緊了她掏不出米粒的命運

在阿芳的村莊，一條苦命似的小路

從遠處蹣跚而來，在腳下打個結

又沿山包，蹣跚遠去……

堰埂上的牛掃了我一眼

堰埂是另外一條風雨之路。承載著藍天白云

太陽月亮，承載著星光漏下的夜色，和

小村的目光、腰身及重量，承載著

半棵柳樹的生活與命運，及鐵線草的抒情

走上堰埂，我的目光便飄進童年

無風起浪的塘水把我的心情帶進了溫柔和親切——

一頭牛，一頭我童年就認識的牛，高大威猛，勝過

父親眼里的生產隊長、出納和會計

它抬起頭來，咀嚼著掃了我一眼，那神態

既深邃又無意，然后又繼續它的啃食、咀嚼……

我其實是不計較誰的，堰埂是另外一條風雨之路

各自走過，影子一會兒就從堰埂上或塘水里消失

牛掃我一眼，其實遞給了我一汪善意，讓我

受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