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茵 劉 劍 伊雯君 于 靜 張玲璐
(北京語言大學 北京 1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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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賦飲食文化研究
梁 茵 劉 劍 伊雯君 于 靜 張玲璐
(北京語言大學 北京 100083)
楚地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飲食文化與中原地區也存在著諸多差異。“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而得名的楚辭,無疑是一部楚地日常生活的百科全書,飲食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楚辭;飲食;大招;招魂
楚地有江漢川澤山林之饒,山川無極,物產豐富,《史記·貨殖列傳》中就有“楚越之地,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的說法。《招魂》《大招》中有大量篇幅“外陳四方之惡,內崇楚國之美”,其“金相玉式,艷溢錙毫”的筆墨間呈現出一副豐富多彩的楚地飲食文化畫卷。本文將在研究楚辭文本的基礎上,介紹楚人飲食習慣。
楚國地處江漢,氣候與亞熱帶氣候類同,得天獨厚的環境適宜稻谷的種植,稻谷之余,也有其他,“稻粢穱麥,挐黃梁些”(《招魂》)僅一句就包含著多種糧食:稻、稷、早麥、黃粱。王逸《楚辭章句》說:“楚國土地肥美,堪用種植五谷,其穗長六仞”[1],對于“五谷六仞”(《大招》),也有學者解為供桌上的糧食堆得六仞高,不論解為哪一種,其糧食種類之豐都可想見。
“設菰梁只”(《大招》)是頗具楚國特色的另一味主食,“菰粱,蔣實,謂雕葫也。”(《楚辭章句》)菰乃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生長于湖泊之中,一般多食用其嫩莖,即茭白,亦稱蔣,菰粱便是其果實。
食材既已備齊,不同的做法呈現出的口味也千差萬別,“稻粢穱麥,挐黃梁些”是其中之一,王逸注曰:“挐,糅也。言飯則以秔稻糅稷,擇新麥糅以黃梁,和而柔嬬,且香滑也”,即將稻、稷、麥雜合,并摻入適量具有香味的黃粱。這種將多種谷物混合制作的方法,至今仍存續于江漢平原地區。
蒸煮是極為常見的一種食用方法,更為精細的則屬“粔籹蜜餌,有餦餭些”,王逸注曰:“粔籹,環餅也。餦餭,餳也。言以蜜和米面,熬煎作粔籹,搗黍作餌,又有美餳,眾味甘美也。”從其注釋可見,用蜜和制米面之后可成三種甜食,即林洪所說“及考朱氏注《楚辭》‘粔籹蜜餌,有餦餭些’,謂以米面煎熬作寒具是也。以是知《楚辭》一句,自是三品:粔籹乃蜜面之干者,十月開爐餅也;蜜餌乃蜜面少潤者,七夕蜜食也;餦餭乃寒食寒具,無可疑者。”[2]
綜上可見,受氣候及地理位置影響,當時楚地的主食食材多樣,但以稻谷為主;制作方法亦多樣,卻以煮為多,這種以稻米為主,輔以雜糧的飲食習慣至今仍存。
菜肴可分葷素兩種,但就楚辭中記載而言,楚地以肉食居多,這與楚地自然地理有著莫大的關系:水澤湖泊眾多,所以鱉、鰿、蠵等水產品豐富;山巒峰起,植被豐茂,所以鴻、鴿、鵪鶉、鴰、雀、豺等野味豐富;農業發展進步,牛、羊、豬、狗、雞等家禽、家畜的養殖也得以實現。楚地豐富的菜肴由此呈現:
同是雞肉,卻有著完全不同的烹制方法:一曰“露雞臛蠵,厲而不爽些”,二名“鮮蠵甘雞,和楚酷只”。露雞,露棲之雞也,即農家放養之雞;王逸釋“臛”說:“有菜曰羹,無菜曰臛”,就是說在煮雞肉之時,除去調味品并不添加任何果蔬,此種烹制方法制作出的雞肉,“其味清烈不敗也”。生潔為鮮;甘,肥美也;酪,酢酨也,即食醋。王逸注曰:“言取鮮潔大龜,烹之作羹,調以飴蜜,復用肥雞之肉,和以酢酪,其味清烈也。”就是說取新鮮大龜,清潔干凈,烹煮成湯羹,并添加適量蜂蜜調和味道,最后將肥美的雞肉添加到已經調好的湯羹之中,滴入適量食醋,這樣烹制出的雞肉同樣也是鮮美可口。
同一種食材尚且有如此多種烹制方法,更遑論不同食材,單就禽類而言,“炙鴰烝鳧,煔鶉陳只”(《大招》)與“鵠酸臇鳧,煎鴻鸧些”(《招魂》)兩句便概括了六種禽類的不同食用方法。炙,烤也。鴰,一種水鳥,亦稱麻沃。烝,同蒸。鳧,野鴨。煔,爚也,即煮。鶉,鵪鶉。鵠,天鵝。臇,小臛也,即小火慢燉,制成汁少的羹。鴻,鴻雁也,即大雁。鸧,鸧鶴也,一種水鳥,俗稱白沃。王逸分別解為“言復炙鸧鴰,烝鳧雁。煔爚鶉鷃,敶列眾味,無所不具也”與“言復以酸酢烹鵠為羹,小臇臛鳧,煎熬鴻鸧,令之肥美也”。就是說,麻沃這種水鳥適合燒烤;野鴨既適于清蒸,又可加少量水,小火慢燉;鵪鶉則適于水煮;在煮天鵝的時候要加入食醋,以便享受湯汁美味;對于大雁和白沃,則應放入油鍋之中煎炸。
禽類不只可單獨食用,亦可與其他肉類一同烹制,“內鸧鴿鵠,味豺羹只”(《大招》)就是一例。王逸注曰:“言宰夫巧于調和,先定甘酸,乃內鸧鴿黃鵠,重以豺肉,故羹味尤美也。”就是說首先要調制好酸酸甜甜的底料,加入鸧鶴、鴿子、天鵝等禽肉,再加入豺肉,這樣做出的湯羹味道甚為鮮美。
楚地雖以肉食為多,但也不乏一些佐餐的爽口小菜,如“吳酸蒿蔞,不沾薄只”(《大招》)。蒿,蘩草也。蔞,香草也。沾,多汁也。薄,無味也。王逸注曰:“言吳人工調咸酸,爚蒿蔞以為虀,其味不濃不薄,適甘美也。”也就是說吳地的人善于腌制蒿蔞等類的小菜,并將其切碎成末,這樣的小菜味道不濃不淡,口感極佳。
總體來說,楚地人喜食肉類,且烹制方法多樣,如“臑”“炮”“煎”“膾”“炙”“煔”“烝”等。口味上則偏重酸、苦,這從“大苦咸酸,辛甘行些”(《招魂》)“和酸若苦,陳吳羹些”(《招魂》)“醢豚苦狗,膾苴蒪只”(《大招》)“吳酸蒿蔞,不沾薄只”(《大招》)中皆可得到印證。
作為筵席和儀式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酒不僅承載著一定情景下的怡情助興的功能,更代表了當時社會與眾不同的風俗文化和制造水平。楚人飲酒,多有記載。《左傳·成公十六年》記載,晉楚鄢陵之戰中,楚共王要召見子反商量戰事,然而“谷陽豎獻飲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見”。楚共王見此情景感慨“天敗楚也”,“乃宵遁”。
日常生活中,楚國也是一個飲酒之風盛行的國家。《招魂》篇中關于酒的描述有:“瑤漿蜜勺,實羽觴些。挫糟凍飲,酎清涼些。華酌既陳,有瓊漿些。”這里提到了兩種酒器,即“觴”與“酌”。觴,觚也。酌,酒斗也。
“觴”與“酌”中盛著的,即是“瑤漿”和“瓊漿”。“瑤漿蜜勺,有瓊漿些”,瑤,玉液。王逸注曰:言酒樽在前,華酌陳列,復有玉漿,恣意所用也。“漿”是糧食發酵之后形成的酒飲料。《儀禮·公食禮》記載,飲酒漿飲俟于東房。楚人的“漿”,則多置入芳香植物,使得味道更加適口。《九歌·東皇太一》中言:奠桂酒兮椒漿。王逸注曰:桂酒,切桂置酒中也。椒漿,以椒置漿中也。五臣云:蕙蘭椒桂,皆取芬芳。芬芳馥郁的桂花,香氣濃烈的椒,都可以放入酒漿中,成為別有風味的飲品。《九歌·東君》也有“援北斗兮酌桂漿”之句。“瑤漿蜜勺”,王逸說“言食已復有玉漿以蜜沾之,滿于羽觴,以漱口也”。洪興祖《楚辭補注》謂:“蜜勺由言蜜酒。”[3]楚地的酒中也有加蜂蜜于其中調味的。楚人的酒,可謂多種多樣,風味各異。
關于酒的做法在《楚辭·大招》也有記載:“四酎并孰,不澀嗌只。清馨凍飲,不歠役只。吳醴白孽,和楚瀝只。”王逸注曰:醇酒為酎。許慎《說文解字》:“酎,三重醇酒也。”《月令》中也有“孟夏,天子飲酎”的記載。楚國人為了得到好酒,往往要經過四次釀造。這樣才能達到“不澀嗌只”的境地。“不澀嗌只”,王逸注曰:酒醇厚甘美而不苦澀。經過一次次精心釀造之后,酒已經脫去了苦澀之味,變成醇冽的佳釀。酒的釀造材料則是“吳醴”和“白蘗”。蘗,米曲也。《說文》指“蘗”為芽米。醴,王逸注曰:再宿為醴。用稻米和谷芽發酵,制成有淡薄酒味的飲品,就是醴,添入白米之曲便可以做成楚瀝。
除了制作方法,楚辭中還展示了一種酒的飲用方式:“挫糟凍飲,酎清涼些”(《招魂》)。挫,捉也。凍,冰也。酎,醇酒也。王逸注曰:言盛夏則為覆蹙乾醸,捉去其糟,但取清醇,居之冰上,然后飲之。酒寒涼,又長味,好飲也。在盛暑時節,使用特制的冰(溫)酒器可以飲到冰鎮的酒。“在夏季用它來冰酒的話,一次就得用冰近百斤。由此可見,當時的楚國人在夏季的用冰量還是相當大的。”[4]醇美的佳釀,放置于冰塊上,酒體變得清涼,非但能夠解暑,而且芬芳更加綿長。《大招》中也提到了這種冰酒:“清馨凍飲,不歠役只。”言醇醲之酒清而且香,宜于寒飲。
楚地的主食食材多樣,但以稻谷為主;楚人喜食肉類,且烹制方法多樣;酒飲品種豐富,喜好凍飲。北方諸國,人們的行為通常受到禮儀制約。楚國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本土文化,上層人士對待酒肉,則更加寬容。《招魂》中言:“美人既醉,朱顏酡些”,描述了晝夜宴樂的場景。豐富多彩的飲食是荊楚豐饒美好的象征,也為楚辭“耀艷而深華”的行文更添風華。
[1] 《詩集傳·楚辭章句》;朱熹;岳麓書社;1989
[2] 《山家清供》;林洪;中華書局;1985
[3] 《楚辭補注》;洪興祖;中華書局;1983
[4] 《從冰(溫)酒器看楚人用冰》;后德俊;江漢考古;1983年01期
創新基金項目 編號15YCX038
Ts971
A
1672-5832(2015)12-016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