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開陽
(遼寧大學文學院 遼寧 沈陽 1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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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李賀詩“鬼氣”的藝術表現手法
于開陽
(遼寧大學文學院 遼寧 沈陽 110000)
杜牧曾這樣評價過李賀的詩:“云煙綿聯,不足為其態也;水之迢迢,不足為其情也……時花美女,不足為其色也……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可見李賀的詩歌富于色彩艷麗的詩歌意象以及夸張荒誕且想象豐富的詩歌意境。
首先,我們看李賀詩中的“鬼氣”如何借意象來表示。李宜的《李賀詩歌意象論》認為“李賀詩歌中選取的意象有很大的虛構性:虛無縹緲的仙境,光怪陸離的冥界、青春常駐的神仙、懷才不遇的鬼魂……這些意象都可以歸為第五大類意象,眾多荒誕新奇的意象使李賀詩歌表現出奇幻瑰詭的藝術風格”。筆者認為,在詩歌意象上,李賀描寫鬼魅與神仙,構建詭麗幽森的仙界與冥界,因而其詩具有想象大膽豐富,描繪的意境色彩夸張的特點,而恰恰是這些特點使得李賀詩中的森森“鬼氣”之感被放大化。比如在《南山田中行》中:“冷紅泣露嬌啼色”一句,“冷紅”一詞既渲染了森冷之感也使得詩歌意境的色彩更加凄艷;“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二句描繪了荒蕪的山野中“鬼燈低暗不明,狀如漆燈點綴松花之上”,塑造了幽冷的鬼魅形象。
第二,看李賀詩中的“鬼氣”如何借助結構來表示。有些人認為李賀詩歌的篇章結構“眉目模糊,夾纏不清”,治芳的《李賀詩歌的結構藝術》一文則認為,李賀詩歌結構混亂不清的現象只占其240余首作品的極小一部分,“而他在結構上所取得的成就,則是有目共睹的事實,至今仍值得新詩作者們學習和借鑒”。李賀的詩以抒發情感為主,其意象之間的組合不僅使其詩的結構藝術獨樹一幟,亦使其詩歌的森森“鬼氣”之感更加濃烈。同時,他受到韓孟詩派思想的影響,反對平易,推崇創新,為了強化詩歌的感染力,李賀詩歌的結構突破了空間時間順序上的束縛,打破正常的邏輯思維方式,創造了視覺、聽覺與味覺等感官上互通的藝術效果。下面以《蘇小小墓》一詩為例:
幽蘭露,如啼眼。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蓋。
風為裳,水為珮。
油壁車,夕相待。
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雨吹。
這首詩中,李賀的結構藝術在時空的順序上做了突破。幽蘭四句詩人將鏡頭定格在化為一縷孤魂的蘇小小滿眼淚水,如幽蘭帶露,不能再同心上人共結連理,獨自在人間徘徊。接下來的“草如茵,松如蓋”則轉為對蘇小小墓進行描述,之后的“風為裳,水為珮”二句鏡頭又轉為對幽靈形態的蘇小小進行塑造。到油壁二句作者讓時光倒流,鏡頭回放了蘇小小生前與心上人的浪漫相會。接下來的翠燭二句,時間又被拉回到當下,昔日柔情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縷幽幽鬼火。最后“西陵下,風雨吹”二句又將鏡頭拉回描述蘇小小墓的凄清景色。李賀這種類似于電影鏡頭切換的結構藝術方式擺脫了詩歌中常規的時空順序的束縛,同時幽奇冷艷的詩境與“鬼氣”之感也被這種獨特的結構方式強化了。因而筆者認為,李賀詩“鬼氣”氛圍的營造使其在詩歌的結構藝術上有了對傳統的突破創新,而這種突破也使得李賀詩中的幽冷“鬼氣”之感被強化了。
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不難看出李賀作詩馳騁想象,運用奇特意象營造陰冷幽艷的詩境,并且打破傳統的結構藝術方式,擺脫了時空、感官上的束縛,使得森森“鬼氣”在詩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下面我們將結合李賀的身世經歷及整個中唐詩的嬗變來歸納李賀詩歌形成“鬼氣”的原因。
首先,我們從其短短27年的身世經歷來看其詩“鬼氣”的成因,李賀雖然是沒落的唐宗室后裔,家境貧困,但他骨子里卻仍有一種高傲的姿態,以“隴西長吉”自稱,天生便有“報君”“為君”的志向,且他成名甚早,特別為韓愈、皇甫湜等所賞識。韓愈也曾勸李賀舉進士,但有人以“有諱父名”為由不許其參加進士考試,韓愈深感惋惜。滿腔熱血無處揮灑,郁郁不得志的苦悶一直籠罩在這個天才詩人的心里。再加上李賀自幼身體羸弱,心中充斥著對生的渴望以及對死亡的恐懼,使得李賀過早的對生命有了深刻的思考。李商隱就曾在《李賀小傳》中對李賀之死有一段描述,抒發了天妒英才之悲憤:“嗚呼!天蒼蒼而高也,上果有帝耶?……茍然信,則天之高邈,帝之尊嚴,……何獨眷眷于長吉而使其不壽耶?”就如上文所提到的,對現實的絕望和對生的期望之間的相互碰撞所擦出的火花對李賀內心的虛幻世界不斷起著催化作用,使李賀的詩歌有了其獨特的森森“鬼氣”之感。
其次,從李賀所處的時代的社會風氣及其職業的角度來看,李賀一生只在長安做過奉禮郎的職位。朱自清在《李賀年譜》中說:“奉禮郎屬太常寺,從九品上,掌君臣版位,以奉朝會祭祀之禮。”①顯然,李賀的職業與宗廟祭祀有著密切的聯系,這讓李賀對祭祀神明、召鬼送神等事較為了解。陳友冰在《李賀鬼神詩的文化背景》中指出,“李賀所生活的元和年間彌漫著一種奇特的世風:一方面是對生的迷戀——追求享樂,夸耀奢靡;一方面是對死的恐懼與逃遁——迷信宗教,祈求長生。這是由對現實世界的絕望和對理想觀念動搖而孕育出的一種怪胎。”②生活在這一時代的李賀當然也會有迷信求生的愿望。因此,筆者認為李賀對鬼神祭祀的了解以及當時的崇尚神仙祈求長生的風氣是李賀詩中的所描繪的鬼神世界及其森森“鬼氣”的外在影響,李賀所作的《神弦曲》、《神弦》和《神弦別曲》這三首詩就是中唐尚巫之風日盛的真實寫照。中唐尚巫之風與李賀奉禮郎的職位對李賀詩歌形成“鬼氣”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
第三,從李賀所接觸的文學作品和整個中唐詩嬗變的角度來看其詩“鬼氣”的成因。一方面,李賀喜愛《楚辭》,其詩《贈陳商》中曾說自己“《楚辭》懸肘后”,因此李賀的詩歌受到了屈原的影響,馳騁想象,煉字用詞皆非常大膽,重視自己情感的抒發。另一方面,李賀詩歌“鬼氣”的形成與中唐詩的嬗變也有關系,楊世明在《唐詩史》中提道:“盛唐以來,詩貴淳樸清淡,久之流于淺俗,李賀改而追求幽艷”,這種變化與李賀受到當時韓孟詩派“反平易,求新變,苦吟以抒憤,做不平之鳴”的主張有很大關系;同時,李賀也受到孟郊詩歌很大的影響,孟郊擅長苦吟,因而李賀在詩歌上的森冷“鬼氣”之感與孟郊的“僻寒生澀”有很大關系。受到屈原以及韓孟詩派文學主張的影響,李賀在詩歌創作上追求新奇,描寫幽冷艷麗的鬼魅世界,使其詩歌透出森森“鬼氣”。
注釋:
① 朱自清.李賀年譜[J].清華學報,1935(4):903.
② 陳友冰.李賀鬼神詩的文化背景[J].遼寧大學學報,1993(3):16.
于開陽(1990-),女,漢,遼寧大連人,文學碩士,遼寧大學文學院古代文學專業,研究方向:古代詩文方向。
I207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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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5)12-002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