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意象，萃取意境

段光安

“意象”出自易經，“立象以盡意”，即蘊情而含意的藝術形象。

“意境”出自佛經，意指領悟到達境界。是寓意之象生發出來的氣場。

關于意象和意境的理解眾說紛紜，如同對詩的理解一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無法統一。如果把詩看作生命體，那么意象就是肉體，意境就是靈魂，外在形式則是衣冠。

詩是生命體，是生命所創造的生命，是純粹的生命，也是生命的純粹，樸素，天生麗質。詩的外在形式是服裝，無論古裝或西裝，單憑服飾奢華，唬人。關鍵是看有無肉體靈魂。真正的詩是純詩，裸體最美。

意象是肉體，是物質，是實。可見，可聽，可嗅，可觸，可感。

意境是靈魂，是精神，是虛。看不見，摸不著，只能悟，覺悟，感悟，體悟，頓悟。

意象依存于意境的靈魂，否則便成了無生命的空軀殼。

意境附著于意象的肉體，離不開意象，又超越意象，而形成獨立的精神。

意象和意境是詩生命體內的肉體和靈魂，一實一虛，虛實相生，不可分離，相互依存，相得益彰。

只注重單個意象精雕細刻，而忽視了整體意境，只有佳句，而無佳篇。如果把一首詩比作一個美人，只有漂亮的面孔，不足以稱之為美人。要身材、線條、外在氣質、內在神韻俱佳，既有佳句，又有佳篇。這時佳句正是美人的明眸流盼生姿。每首詩都像一個人，而每個局部恰是詩句，由華麗句子堆砌起來的詩未必是一首好詩，相反，詩句一般，完美的結合起來，構成整體美，才是一首讓人拍案叫絕的好詩。

意象可由自然物象轉換而來，也可從具象到抽象或從抽象到具象，通過物象把隱藏背后的意暗示出來。一系列的意象或意象群巧妙而有意味的組合，意溶于情，情顯于象，象凝成形，自然的節奏，流注的音韻，神和意的蘊含，由眼睛看不到的內在邏輯氣而貫之，就像物理學中的“場”，一種氛圍，一種態勢，具象的意象或抽象的意象，刷地構成一個場，驟然紛繁的物象生成靈動的意象。似荒謬無理又深蘊至理。把人帶入既明白又難以表述的模糊世界，激發出讀者無法抑制的震顫，難以言狀的藝術情感。正像清人葉燮在《原詩》中所說：“詩之至處，妙在含蓄無垠，思致微渺，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間，其指歸在可解不可解之會，言在此而意在彼，泯端倪而高形象，絕議論而窮思維，引入于冥漠恍惚之境所以為至也。”

現代詩就是現代人，作品的現代性不僅是形式上的現代性，最重要的是情感上的現代性，在情感上完全感動現代人。現代詩以適合現代人在外界重壓下契合的表現方式，往往自然物象被割裂，被掩蓋，可辨認的形象被淹沒在重疊的意象之中。在詩的深層是意象在歌唱，平凡的物體在瞬間表現出非凡，凝固的東西突然流動起來，僵死的物體有了生命。騷動的生命以一種無以倫比的方式活起來。詞語就像基因重新排列組合產生新的生命，陌生的詞語走到一起開口說話。意象暗示著現實的一個觀念，一種精神的符號，時而清晰，時而朦朧，呈現出被自然物象遮蔽的神秘靈魂——意境。

意象創造空間，營造意境的家園，不僅讓讀者領略美，更多的是給讀者留下想象和馳騁的空間。從意象生動的氣韻，到意境美妙建構都通向生命，相互架構，相互催生，生機盎然。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實境化為虛境，虛境又映照現實。真景呈真境，真境含真情，至真至美。空靈動蕩而又深沉幽眇，抵達一種和諧，自然與人合一，呈現一種博大澄澈的生命宇宙，達心向往的玄思，籍天眼而內視的境界。意象指向意境，逼近生命本真，生命覺醒，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靈魂啟示。有思想的靈魂，能超越時空，空靈地活在現在和將來。

生命存在于宇宙，構成宇宙巨大的生命。詩燃燒于宇宙的中心，又將光芒射向穹極。燃燒意象，萃取意境。抑或燃燒肉體，萃取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