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那邊

甘肅蘭州 韓治忠

詩歌

云朵那邊

甘肅蘭州 韓治忠

烏鞘嶺

一準住著神仙

只因蒼鷹盤旋

一準飄過風雪

只因秋月高眠

這是天盡頭的

一柱燃著煙火的檀香

一準孕滿牛羊

只因有含霜草甸

一準姑娘安睡

只因有獵人腳印

響馬鋼鞭

噢——

這是河西的第一個門檻

天遠得像

籠不上心頭的記憶

水愁得像

放不下眉心的雛菊

烏鞘嶺，我的經卷

束在你纖纖腰際

我繡跡斑斑的命運

就是翻不開歲月的

老河西

翻過這座山

就是三十年河西

翻過這座山

還是三十年河東

河西

從高處滴落幾聲布谷

河西綠了

從天山撕開幾片雪花

河西胖了

不經意吐出口

一聲河西

還冷嗎

月亮瘦了

彎腰的老槐

是夢里沒有了牙齒的

老媽媽

誰的心思

在長滿枯草的井口

真真切切的瘦了

別移

把油燈撐裂的一個天

叫夜

把老父爬矮的一個坡

叫家

把糜子灌進一個磨眼

叫生活

把洋芋拱開的一個小土口

叫饑餓

把露珠裹緊的那些日子

叫歲月

把水車旋轉的那些命運

叫時間

把幾輩子人的活法

叫苦焦

把舊年的繭來年的疼

叫經歷

把娃他大的煙鍋

叫旺旺的煙火

落雪的夜

那一撮木炭

那一顆著霜的星

這一夜我的火焰

燃燒著貧窮和鈣骨

八千里河西

八千里星辰

我可以將我的體溫

勻出來 為你

捧起一掬取暖的火

掬起骨肉親情

掬起季節骨髓里

失散多年的

魂——

你的眼神

你的眼神

涼透我的一生

今年的冬天有兩個方向

要么踩著花豹的雪痕

找心上的情郎

要么逆著太陽的霞光

嫁給夜夜不眠的老酋長

隨秋天的最后一場風

交出體溫

交出火鐮

星星在最初的一場婚禮上

殞落藏青色的光芒

這是風語者和彗星的

一個約定

這是逃難者和沙月亮

綴滿撤離之路的青果

在敦煌破碎的漢簡中

燃起魔法一般的篝火

讓淬火的劍

流年的雪

盆骨的健肌

四蹄的冰鐵

舞起沙場之上

沒有愛

沒有恨

沒有情

沒有風月的遙遠民歌

土地喂養命運

土地喂養命運

誰交還你一生

懷抱甲胄的靈魂

露珠喂養清晨

骨殖還原祖先手心之中

業已生銹的青銅

黑夜喂養油燈

沙井的影子一路護送

騎馬返鄉的火神

蝴蝶喂養剌蓬

云朵里水是一捧

摳心挖腑的酒精

豎琴喂養紅唇

一莖竹筒蹣跚在高音區的

雨后清明

炊煙喂養黃昏

星星在草灘的低洼帶

迎回赤腳的牧童

潮水喂養月暈

寒霜喂養雪峰

烈焰喂養烈焰

人心喂養人心

夜行

背起響箭

曠野之上

月光浮在我的箭筒

尋找一個罅隙

酣然安眠

我真的相信

懷孕的野鴿子

一定會踩著露水

逆著目光

一路奔過來

是誰替我把著露的箭

在篝火上一支接著一支

烤干

夜，一匹巨獸眼睛

在遠處喘著冷冷粗氣

獵人的皮靴子

是那個酣夢的小小家園

野槐睜開驚恐的眼睛

不懷好意的緊盯

沒有灰燼的火星

流浪者

野玫瑰大片撤退

溝壑里的黃昏

寫滿疲憊饑餓和疼

雷電就在身后

秦嶺的澗水，已經遠遠

高出季節的發根

離家的親人

瘦成一滴水

大地上奔馳的火車

是一朵積雨云

月夜，風向不定

秦嶺也是一位

無家可歸的出門人

疏勒河，雪的名片和情人

有一個季節

在此轉彎

月光輕柔的指尖

讓雪和一堆古老的文字

一樣清爽

再忍一忍

蘆葦花是一個感嘆詞

一個安眠之后的皚皚烈焰

沿著夢和雪蓮的歸程

一準有雪狐在

祁連山的最高處

盛妝迎娶下一個年度的冰

疏勒河，我的

那一牧谷種

就是一個參禪的人

為春天預定好牽線的

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