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 痛（組詩）

安喬子/著

母親從外面抱回一捆干稻草

母親從外面抱回一捆干稻草

盛滿的陽光像溫熱的舌頭

親親母親的臉

母親的臉，漸漸紅了

母親從外面抱回一捆干稻草

一路飄著清香的稻草味

像屋頭長長的炊煙

牽著母親幸福地往家里趕

母親從外面抱回一捆干稻草

像從外面抱回一件金黃的大棉襖

它們緊緊相摟

將一整個冬天焐暖

一個冬日

在一個冬日，我回了一趟鄉下

我的房間總是被收拾得干干凈凈

被子昨天已經曬過，溫熱尚存

我喜歡冬日的上午，坐在院子里

父親帶著老花鏡，坐在陽光最暖的地方

曬背，一邊曬一邊捶

母親在旁邊織毛衣，黃色的毛線

一寸寸地爬上她的手，結出密密麻麻的

暖冬，她眼卻不好，容易出錯

她總是拆拆織織，毛線隨著兩手的青筋

一同起伏

午后離家時，母親對我說：

“把被子拿出來曬曬，就是一天的溫暖”

等我走遠，父親才慢慢走到地里

一半是翻過的土，另一半是還發青的茬

那一半像父親沒說完的話

他同樣背對陽光，但午后的陽光很毒

他開始了一個無比平常的下午

弟弟的說說

你說東北下雪了，拍了很多雪景

浩蕩的風雪很大，很白

你很瘦，很黑

你說，生活像風一樣

今天跑了內蒙古，喝了點酒

接著去了吉林

第二天又轉回遼寧

你說，隔壁幾個老太太打麻將

很吵，中午睡不著

哥什么時候也睡個安穩覺

求安慰

你說，進去吃個盒飯

出來讓警察貼個罰單，老子白干活了

你說，燈跟我一樣失眠

等到心痛了才知道

死也別找我

你說，想有臺奧迪車，有個女人

然后，在車里和女人

做愛

你說，東北好像沒有太陽

人也沒有溫度

繼續喝酒

再見沈陽

又見撫順

你說，又過了一天

再過幾天

也是一樣的

你說，糾結……

突然，你打電話給我

有什么和我說說

你卻說不說了

隱 痛

我要在椅子上

安坐一會兒

小侄女在踢毽子

母親在廚房里包粽子

父親從田間回來，披回一身塵土

幾個女人在門口不遠處聊天

小貓慵懶地伸了伸小爪

我捂住胸口的痛

不讓它尖叫

我要在椅子上

安坐一會兒

看一會兒時光

看一會兒天空和大地

陽光那么好

天空那么干凈

風那么暖和

只要一會兒

我就可以從疼痛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