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卯卯
在傍晚讀到田野、草木和山川……
這些富饒的詞匯,填充了我的命運和命里的《圣經》。
黃土深厚,大塬在秋天到來之后老得如此顫抖。落葉、殘陽,沒有古道,也沒有西風瘦馬,惟有天地落魄,空曠寂寥是一種隱喻。
仿佛從風中吹來,一種病,或者悲傷的氣息。
神在頭頂之上。
一朵云的壁龕,什么?被度化。
如此輕,
又如此沉重。
眾神目擊,卑微之詞:或者是落葉,或者是一枚瘦字。
減字木蘭花,減掉綠、減掉紅……減掉素手和竹簡。
卻減不掉陰風過耳,夕陽西下。減不掉,斷腸人
命里注定的天涯。
我要拒絕那些陳詞濫調,微笑著看黃土拔節,父親老去。任由淚水打濕墓碑,莊稼已經成熟過一次的嘴,我任由它們說出父親體內豢養的勤勞和疼痛。
輕輕地,我要撫摸你,沉重的土地。
我要以一種疼的方式進行抒情,任由說出人的一世、草木一生。
濯洗時光的傷口,縱然有疼痛,也不肯輕易說出靈魂里那些秘密,不肯說出內心里那些沁涼之美。
菩薩蠻,你是父親遺留人間的墓碑。
我要趁著夜色黑下來,關上肉體與塵世之間的門。
撫摸良心,細細想清半生的罪過。
時間失眠,夜晚里泅渡的孩子
我把你當作線裝書的紐扣。菩薩蠻,那塊引路的牌子
沒有讓我忘記,沒有忘記悲傷時只有無數黑色的眼睛
從體內睜開。沒有忘記父親是一抔黃土,他的發芽的手
在一場大雪之后
鎖住了我的靈魂。
悲傷,是開碎了的一地花瓣。
雪來的時候,一個又一個木質傷口站在枝頭
悼詞早已寫好,我厚重的黃土大塬:風聲滿地,坍圮恍若苦難者的肉體在世間兀自沉靜。
時光的河里,我把麥子、草垛和神的隱喻早已丟失。這些細小物什,是尖銳的針,是我一日三餐之后吐納命運多舛、人間悲涼的見證。
父親的老還掛在墻上,無法縫合的死亡,依舊是一枚定時作響的咳嗽,咳疼了我努力求學、試圖掙扎逃出、卻依然無助的肉體。
咳疼了,桃花、山梁……
母親的淚水。還有,家譜上那盛滿黃土的
祖傳血杯。
天冷了,
我還在趕路。
風,嗚嗚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