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混上飛機的麻雀

□周遠河

一只混上飛機的麻雀

□周遠河

到死那一天，麻雀也不知道那個把它帶到白云之上的大房子叫飛機。而且，這只會飛的大房子徹底顛覆了祖輩灌輸給它的只有鳥才會飛翔的觀念。至于它是怎么混上飛機、造成轟動網絡的麻雀事件、致使全體機組人員受處分，只有它自己能說清楚。但它不會說人話只會說鳥語，所以這個事件就成為人類航天史上永久的不解之謎。

這是一只極普通的麻雀，在北方隨處可見。而且這只麻雀還有些先天不足，同胞兄弟姐妹們已經展翅天空的時候，它還在地上跳跳蹦蹦，尋尋覓覓。偶爾被狗等猛獸沖撞，憑本能使勁扇呼幾下翅膀，權當做飛翔，也是高不過兩米，遠不過七八米。這只麻雀的無能，為本已卑微的種族做了更加卑微的注腳，所以總是形單影只。

它模糊的記憶中，好像出生在一個很破敗的村莊，那里有成群結隊的流浪狗，有蚊蠅成群的垃圾山。麻雀和流浪狗經常在垃圾山相遇，那些狗整天齜牙咧嘴，把臭烘烘的舌頭耷拉在嘴丫子邊，看它的眼神讓它恐怖到幾近崩潰。于是，麻雀憑著跳跳蹦蹦偶爾飛飛停停的本領，離開那個破敗的村莊，一路尋尋覓覓，就來到一座城市。

城市的道路很干凈也很忙碌，那些橫沖直撞的汽車比流浪狗更兇猛。麻雀不敢落地，站在路旁的樹枝上東張西望。一輛灑水車經過，它聽到一陣撲啦啦的聲音，同時看見對面一個綠箱子周圍飛起幾只自己的同類。麻雀的心里頓時敞亮了。

后來麻雀發現，城市不但有麻雀，也有流浪狗，還有流浪貓，還有流浪人，但城市的一切仿佛對它不感興趣，就連城市的孩子對它也是視而不見。幾番輾轉尋覓，麻雀把自己在城市的地盤定位在一所學校門口。那里有熱鬧的飯店和小賣店，課間和放學后，許多孩子穿梭于那里，尤其是那些胖乎乎的孩子。這些孩子吃東西大手大腳，會掉很多渣渣，都是麻雀在農村見不到的美味。一段時間過去，麻雀覺得自己羽毛漂亮了，身上也充滿了力量。

吃飽喝足后，麻雀就要在樹枝上打個盹，可是經常在睡夢中被一種巨大的轟鳴聲驚醒。惺忪著眼睛抬頭看，就能看到一只閃光的似鳥非鳥的大家伙，呼嘯著從城市上空掠過。麻雀就很疑惑：大家伙看著好像有翅膀，可是翅膀不扇動就能飛，這到底是個什么鳥？

天氣開始越來越熱。有一天，學校里的孩子突然像被蒸發了，一個也不見了，只有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坐在學校門口的樹蔭里打盹。飯店和小賣店門前突然也冷清了許多，進去出來的人匆匆忙忙，而且沒有人像孩子那樣就地吃喝，過去能把麻雀撐得要死的美味渣渣自然也消失了。麻雀等了幾天，情況沒有改觀，就決定轉移。

麻雀開始了吃住沒有定所的城市流浪生活。偶爾在散落著飯粒的綠箱子旁，能碰到城市的同類。它主動靠近和它們打招呼，但是它們好像聽不懂它的農村方言，對它不理不睬，也就打消了入伙的念頭，繼續特立獨行。那天吃飽后在樹上打盹，再次被翅膀不扇動就會飛的大家伙驚醒，麻雀突然有了一種沖動：去尋找大家伙的老窩，看看它吃什么喝什么，是怎么飛起來的。

憑著尋尋覓覓的本領，麻雀開始了追蹤會飛大家伙的老巢之旅。它沒有見過大家伙的起飛地，僅憑大概方向飛飛停停。半天時間過去了，麻雀已經飛出城市，又累又餓，始終沒見到大家伙的老窩。正當它準備在草叢中捉蟲子充饑然后打退堂鼓的時候，神奇的大家伙突然出現，而且離它很近，飛得很低，比以前見到的都大，就像一座大房子。

麻雀馬上來了精神。這回它認準了方向，飛過草地，穿過一片挺拔的楊樹林，眼前突然開闊，出現了一大片比學校操場大許多的開闊地。開闊地靠樹林這邊圍著鐵絲網，麻雀站在一根撐著鐵絲網的立柱上，看到開闊地上停著許多大家伙，開闊地里人來車往，而且開闊地那邊也是高樓林立，宛如又一座城市。麻雀為自己的發現驚喜，它飛下立柱，飛向那些停在開闊地上的大家伙。

麻雀飛到最近的一個大家伙身上，用嘴啄一下，硬邦邦的沒有羽毛，再看這家伙銀光閃閃，有門有窗，不就是一個會飛的大房子？它跳上跳下，仔細研究著，一抬頭看見一群人從一輛大車上下來，正排著隊向不遠的一個大房子走去。麻雀本想躲避，但是一個發現讓他改變了念頭：它看見了人群中有一個小胖子，正是它在學校門口經常見到的那個最愛吃的小胖子。再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小胖子手里攥著一個長條面包，一邊走一邊撕咬著。

所有美好的記憶立刻充滿麻雀的大腦，它毫不猶豫地飛過去，落下來，跟上小胖子的腳步，跳跳蹦蹦，一步一啄，一步一啄，跳跳跶跶。美麗的空姐看著每個乘客的臉，很職業地微笑問好；乘客個個趾高氣昂、鼻孔朝天。麻雀，便在為填飽肚子本能的指引下，跟著小胖子的面包渣渣，跳跳蹦蹦、一步一啄，一級級跳上舷梯，混上會飛的大房子。

當吃飽的麻雀抬起頭，感激地看著小胖子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犯了致命的錯誤。它往四周一撒目，全是人的鞋和腳，試探著往進來的門方向跳了幾下，發現門已經緊閉。最要命的是，按照以往的習慣，吃飽了的麻雀馬上會被一陣強烈的困意包裹，它不想動彈，它靠著小胖子的腳開始打盹。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把麻雀驚醒，它發現大房子在轟隆聲中開始震動著前行，越來越快，趕緊縮起身子，爪子緊緊抓住小胖子拖到地上的一根鞋帶。大房子突然發出無數次把它從夢中驚醒的那種尖銳而巨大的聲音，忽悠一下子飛起來了。這種突然的起飛慣性很大，而且地面傾斜很大，要不是緊緊抓住小胖子的鞋帶，麻雀恐怕要被甩出去很遠。

啊——麻雀！

小胖子一聲尖叫，像引爆了一顆炸彈，立刻驚動整個飛機：麻雀？飛機上怎么會有麻雀？人們紛紛探頭尋找，有人解開安全帶站起來眺望，有人離開座位開始尋找。

開始，大家只是好奇，甚至像小胖子一樣，覺得飛機里有只麻雀挺好玩的。有個喜歡哲理詩正沉迷于詩歌創作的中年教師，已經開始在心里醞釀一首詩，題目初定為《超級麻雀》，其中最令他得意的幾句是這樣：“麻雀飛出雄鷹無法企及的高度，因為它借助了現代化工具——飛機。所以這只麻雀不再普通，如果還叫它麻雀，那么，必須加上兩個字——超級”。

氣氛本來挺輕松，甚至有點歡快。當幾個“權威”人士發布一通觀點后，大家突然感覺事態不但不輕松，而且很嚴重，進而開始對麻雀進入飛機產生恐慌。

一個戴眼鏡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自稱學習飛行器專業。他往上推推眼鏡說：

麻雀進入飛機未必是好事。我給大家簡單介紹一下飛機知識。一般民用噴氣式飛機時速達700～800公里，而速度越快撞擊力越大。據計算，一只0.45公斤的小鳥撞在時速960公里的飛機上會產生2.2萬公斤的力量，而一只7.2公斤的大型鳥與同樣速度的飛機相撞會產生13萬公斤的力量。這樣大的沖擊力不論撞在飛機的什么部位上都是無法承受的。另外，現代飛機上用的發動機主要是渦輪噴氣發動機和渦輪螺旋槳發動機，這兩種發動機都要從周圍吸進大量空氣，飛行時如同一張大嘴將迎面的氣流吸入，如果飛鳥恰好在附近飛行，便會隨著氣浪像一顆顆“炮彈”似的沖進發動機，使發動機零件損壞或停轉，造成飛行事故。

大學生話音剛落，一位躲過空姐檢查偷偷在下面刷屏的時尚青年再也不掩蓋自己的秘密。他亮出平板電腦，點著電腦大聲念道：

最新消息：昨天上午10點40分，飛機降落武漢天河機場時，突遇數十只飛鳥撞擊，飛機遭鳥擊延誤四小時。網友張飛翼德一連發了九張照片，反映廈航一飛機遭遇鳥襲。照片顯示，該飛機機頭、機翼、發動機等多處血跡斑斑，一些部位上還粘著鳥類羽毛。隨后，記者聯系上博主小張，他告訴記者，飛機遇鳥襲后雖無大礙，但是也不敢疏忽，需重新檢查維修。從鳥的羽毛分析，他認為是一群麻雀惹的禍。

兩位年輕人發言后，一位學者派十足的大背頭先咳了咳嗓子，環顧四周一圈后，用作報告的語氣說：

飛鳥和飛機的矛盾已經不是什么新聞，早就引起全世界關注，鳥撞飛機已成為威脅航空安全的重要因素之一。據美國鳥擊委員會統計，僅在美國，鳥類以及其他野生動物撞飛機事件造成的經濟損失每年超過6億美元。自1988年以來鳥類以及其他野生動物撞飛機事件已造成至少219人死亡，4444人受傷，許多國家準備把解決這個問題寫進《憲法》。

飛機里歡快的場面頓時被緊張氣氛籠罩，人們正面面相覷啞口無言的時候，一聲沙啞的撕心裂肺的哭號，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我苦命的兒呀！咱的命怎么這么苦？倒霉的事全讓咱攤上了啊——啊——啊——

這一哭號太突然，把麻雀嚇了一跳。它循聲看去，那一雙穿涼鞋的臟腳在地上使勁跺著。從那人哭哭咧咧斷斷續續地述說中，人們知道他是一個城市拾荒者，兒子在南方某大學讀書出了車禍。因為心急，平時連公交車都舍不得坐的他，今天破例坐了飛機，沒想到飛機上有麻雀。要是出了事，兒子見不到，自己小命也交代了。

拾荒者的哭號馬上感染了其他人，機艙內頓時哭聲罵聲響成一片……

飛機上出現麻雀，最緊張的是機組人員了。他們深知憤怒的旅客絕不是憤怒的小鳥，因為買票、因為起飛延遲，憤怒的旅客打砸機場已經不是新聞，何況現在飛機上出現了一只麻雀？這種情況完全超出了機組的所有應急預案，他們臨時召開緊急會議，研究應對措施，同時向地面機場請示匯報。估計地面機場也是召開了緊急會議，遲到的答復很簡單：一、安全和穩定高于一切，旅客的所有要求都要答應。二、事故原因待查，所有機組人員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機組人員頂著巨大的壓力開始各司其職。空姐們全體出動，挨個安撫躁動的旅客，讓大家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帶。大家稍稍安靜后，廣播里傳來播音員甜美的聲音：

各位乘客，大家好！我們為機艙里混進一只麻雀給您帶來的不安深表歉意，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請大家不要驚慌，不要害怕。據我們觀察，這是一只普通的麻雀，大家只要百度一下就會知道，麻雀又名樹麻雀、霍雀、嘉賓、瓦雀、琉雀、家雀、老家子、老家賊、照夜、麻谷、南麻雀、禾雀、賓雀、厝鳥；客家人稱之為屋角鳥、屋檐鳥、壯陽鳥。為鳥綱、雀形目、文鳥科、麻雀屬鳥類的通稱。世界共有19種。中國產五種；其中樹麻雀為習見種 ，雌雄相似。麻雀屬晚成鳥。

麻雀多活動在有人類居住的地方，性極活潑，膽大易近人，但警惕性卻非常高，好奇心較強。多營巢于人類的房屋處，如屋檐、墻洞，有時會占領家燕的窩巢，在野外，多筑巢于樹洞中。但本物種僅見于平原，山區難見它們的身影。因為麻雀非常近人，僅在有人類活動的環境出現，因此有人形象地將他們稱為"會飛的老鼠"。

1958年2月1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于除四害講衛生的指示》。提出要在10年或更短一些的時間內，完成消滅蒼蠅、蚊子、老鼠、麻雀的任務。漸漸地人們發現，麻雀不光偷吃糧食，也捕捉害蟲，所以被平反，今天的麻雀是人類的朋友……

夠了！不要用欺騙小孩子的花招欺騙我們這些善良的乘客。我們要見機長！我們有訴求！

學者模樣的大背頭突然高聲發難，像平靜的水面突然砸進一塊大石頭，大家也如夢初醒般跟著呼喊，齊聲高呼要見機長。空姐個個花容失色，她們可能從業以來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場面，訓練出來的職業微笑早丟進飛機下面的大海里。一個年紀稍大一些大概是乘務長的空姐請大家安靜，答應馬上去請機長。

機長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帥哥，外形有點像扮演過機長的演員耿樂。機長例行公事地對本機出現的工作失誤向大家表示抱歉，繼而開始重復剛才廣播里普及的知識。還沒說上兩句，大背頭不干了。盡管沒經過選舉之類的民主程序，大背頭已經自認是所有乘客的領袖或代言人。他向機長提出三個問題：

一、憑什么說飛機上的麻雀是一只普通的麻雀？這只麻雀完全可能是恐怖分子制造的仿真電子麻雀，或許麻雀的肚子里填滿烈性炸藥，不知道何時就會發生爆炸；或許這是一只帶病毒的麻雀，誰敢說它身上沒有禽流感之類的病毒？

二、憑什么說這只是一次工作失誤而不說有人為的可能？恐怖分子在昆明火車站那樣人來人往的熱鬧場所都敢公開砍人，別說往飛機里放一只小小的麻雀。你們的安檢就是走形式，根本不把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放在心上。

三、憑什么到現在還在愚弄乘客而不是實事求是安排后事？眾所周知，麻雀跟乘客一起飛行從古至今聞所未聞。馬航370出事之前沒有任何跡象，最后還是失蹤，到現在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如果提前有安排，家屬親人會那么痛苦嗎？

酷！大叔太酷了！頂！

玩平板電腦的時髦青年突然喊了一嗓子。他正用電腦往外發微信，因為他的微信內容就是“一只麻雀闖入，即將釀成中國的馬航370慘劇”。大背頭的第三個問題正好和他的思路不謀而合，所以他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

看著侃侃而談的大背頭，機長知道今天遇到了厲害的茬子。機長畢竟訓練有素，略一思考，馬上做出三點決定：

一、立刻組織機組人員捕捉麻雀。為保證大家安全，請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帶坐好，不要亂走亂動。一旦捕捉到麻雀，立刻進行安全處置。

二、及時與地面機場聯系，加強安全隱患排查。本機組如果能夠安全著陸，將作深刻檢查并作傷筋動骨的整頓。

三、馬上給每位乘客發紙筆，一是寫清楚自己隨身攜帶的財物清單，與親人聯系方式，二是寫清楚一旦遇難后的愿望和要求。

機長離開后，空姐們先給每位乘客發放紙筆，然后開始執行第一項任務：抓捕麻雀。

幾乎所有乘客都像正在上課的聽話小學生，伏案疾書著，且個個表情凝重。沒有寫字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小胖子，一個是城市拾荒者，小胖子有父母代寫，城市拾荒者不會寫字。

就在人們聚精會神書寫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作業的時候，飛機突然顛簸起來，所有女人和部分男人驚叫起來。廣播里馬上傳來安慰，是正常氣流運動，請大家不要驚慌。大概過了二分鐘，飛機開始平穩，作業也陸續完成。寫完的人像嚴肅的審卷老師，仔細地檢查著，生怕有什么遺漏。趁空姐們搜尋麻雀沒有收卷的工夫，現展示幾份乘客的遺言，以饗讀者。

大背頭：本人孔祥一，男，湖洲市峽邊區沙黃街道辦事處業余法律工作者，47歲，身份證號為……。隨身攜帶財物有現金1208.50元，手機一部，行李箱一個，內有單衣兩套，短褲一條，書籍《官司決勝秘籍》、《要臉還是要錢》、《喪良心大全》三本。本人平生志在仗義執言、為民請命，得罪一些人在所難免。如遇不測，請聯系我兒孔令二，電話XXXXXXXXXXX，把補償金全部給他，告訴他千萬不要把這個噩耗讓其母知道，免得那個狼心狗肺的水性楊花幸災樂禍。

大學生：飛揚的青春飛翔的夢。我的夢想就是飛翔，這樣融化在藍天白云里，就是永遠的飛翔，此生足矣！學生證、身份證都在書包里，如果沒有燒毀就能確定我的身份。不必聯系我的親人，不要讓他們傷心。拜托！謝謝！

中年教師：育人生涯三十載，倏忽一夢鬢發白。無數桃李天南北，有心還把小樹栽。乘此暑假拜詩友，坐把飛機洋葷開。誰知節外又生枝，超級麻雀闖進來。本覺此事有詩意，危言聳聽太不該。雖說空難頻繁發，不能硬把麻雀賴。靜觀事態新走向，不信小命會交代。孑然一身兩袖風，沒有財物要交代。若真去見孔夫子，請將此詩傳開來。

城市拾荒者與學飛行器專業的大學生坐得近，見大學生最早放下筆，就央求給他代筆。大學生雖然坐的和他保持一定距離，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他千恩萬謝后，開始口述遺囑：

我叫萬財厚，今年45歲，八年前死了老婆，靠撿破爛供兒子讀書。我兒子又懂事又爭氣，去年考上了下洋市交通大學，是學校的高考狀元。前天和同學去搞社會活動叫車撞了，學校說撞得不重，鬼才相信呢。不重怎么就住進醫院了？我心焦火燎地吃不下睡不著，不見到兒子什么也干不了。帶了這半年攢下來的一萬三千塊錢，錢不多，給兒子治病、營養也能頂一陣。唉！現在什么都漲價就是破爛降價，一斤紙殼兒就降了一毛多，要不往年干到現在總也能攢兩萬多了。呸！我這破嘴說跑了。要是真那么倒霉見不到兒子，請好心人把我的錢捎給我兒子，欠你的情下輩子再還。

陸續寫完作業的乘客好像經歷了一場生死跋涉，倒覺得有一種完成了一項使命的輕松。由于不是真正的同學，彼此間不便于交流，便把目光投向正緊張搜尋麻雀的空姐身上。空姐們此刻完全放下以往矜持優雅的姿態，哈腰、下蹲、撅屁股，什么姿勢都有，這就讓那些死到臨頭尚有心思意淫的邪惡之徒充分欣賞和玩味了空姐們美妙的乳溝和性感的屁股。

最讓空姐們上火的不是被意淫，而是被意淫之后仍徒勞無功。她們像熟悉自己的房間一樣熟悉飛機的每個角落，可是她們反復仔細搜尋每個熟悉的角落后，依然不見麻雀的影子。如果說麻雀根本就不存在，是不可能的，因為隨著小胖子的尖叫，有人看見了麻雀的身影。那么現在就只有一種可能，麻雀是故意藏起來了。一只普通的麻雀哪有這樣的智商，知道人要消滅它而藏身，再說它會藏到哪呢？

氣氛再次緊張起來，確定有麻雀卻找不到更令人恐怖。乘客們不顧空姐的勸阻，紛紛離座行動起來，自覺加入尋找麻雀隊伍中。整個機艙像個尋寶現場，城市拾荒者最積極，而且最有經驗，他在撿破爛的工作實踐中練就了一雙普通人不具備的眼睛，比如從行人鼓囊囊的背包外，就能斷定里面有沒有飲料等與撿破爛有關的東西，包括飲料是什么包裝。

所有人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只有小胖子一人原地不動，而且臉上還掛著笑容。他媽媽見了就心如刀絞：自己死活都無所謂了，孩子還這么小，第一次坐飛機就……

忙亂有時候有時候煩人，有時候真是個好東西，它可以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忘記時間或其他不愉快的東西。就在人們不知忙亂了多長時間的時候，廣播傳來甜美的聲音：

各位旅客，本次航行即將結束，飛機已經到達機場上空，請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帶，等待飛機降落。

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確實感到飛機在降落。城市拾荒者率先“啪啪”使勁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后，大聲宣布：

疼！真的！

飛機從城市的樓頂掠過，機場的跑道清晰可見。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麻雀，開始議論這次旅行的吃喝玩樂，空姐們也恢復了矜持和優雅，筆直地站在飛機的過道上。就在大家紛紛準備起身的時候，大背頭的一句話再次提醒了大家：雖然我們沒有遇難，精神損失總要賠償的。

乘務長這次直接代替了機長：你們說飛機上有麻雀，實際飛機上根本沒有麻雀。是有人惡作劇讓大家虛驚一場。如果要精神賠償，要拿出證據，麻雀在哪里？

飛機平穩降落。以大背頭為首的七八個人前去機場討公道，其他人虛驚后更知道生命的價值，所以沒理會大背頭的煽動，按照自己的目標，各奔東西。

小胖子一只手拉著媽媽走出機場，另一只手悄悄伸到后邊，從上面打開背包。不一會，一顆小腦袋賊頭賊腦地探出來，望著陌生的城市。它稍猶豫，還是鉆了出來，抖抖有些亂的羽毛，振翅飛進這濕漉漉的南方天空。

責任編輯 孫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