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端：畫有內美

任辛

最近我喜獲伍端和她父親——蜀中書畫名家伍瘦梅先生的畫冊兩本。我同伍端原在一個單位工作，彼此知道一些情況，但沒有直接的交往。近些時在書店閑逛，猛見她的一本工筆花鳥畫冊已由天津楊柳青畫社正式出版，非常高興，碰見她時便向她熱情祝賀，于是她就將畫冊連同她父親的那一本一并慨然相贈。

伍端原是供職報社的美術編輯，退休后于1998年被聘為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她有很高的社會聲望，是高級工藝美術師，成都市美協理事。伍端兼擅傳統的工筆寫意，尤以工筆重彩的花鳥畫見長。她待人謙和，作風正派，不貪名利，不善逢迎，因此口碑極佳，頗受同儕尊重，人都稱贊她和她的畫“明澈如水，淡雅如蘭”。

伍端畫藝深得她父親、著名畫家伍瘦梅先生真傳。她早在1956年就參加了四川省的第一屆國畫展。在新中國成立10周年之際，她的6尺竹簾畫《紅梅》被選送人民大會堂四川廳陳列。她在1964年設計的《綠梅綬帶》《紅梅山茶》蜀繡被面是劉少奇送給印尼總統蘇加諾的國禮。后來四川蜀繡進入中國“四大名繡”的行列，主要是她和她那一代工藝美術家共同努力的結果。從1978年到1979年的兩年間，她在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中國花鳥畫班進修，得李苦禪、俞致貞、孫其峰等名師點撥，在多樣風格和成熟理論的熏陶下，更加練就了一手工筆和寫意并舉的超塵絕俗的好功夫。

楊柳青出版的這本工筆畫冊，是伍端幾十年繪畫生涯的結晶。她畫的翎毛花卉，構圖疏密有致，造形惟妙惟肖。有的嫣紅姹紫，生意盎然；有的淡妝淺抹，老拙勁健，每幅都有其特殊的美感。有幾幅作品對我印象特別深刻：《秋水芙蓉》《六蛾戲珠》畫面前后虛實相映，花與葉搭配得宜，花朵俯仰顧盼，葉色因前后左右光照效果的不同而有豐富的變化。兩圖基調偏冷，線條圓熟硬朗，感覺有清人虛谷“畫有內美”的筆墨神韻。《晨霧》手法細膩，遠近濃淡分明，錦禽玉立，雜花生樹，畫面高華清奇。沒骨花卉圖《石榴》，采用了一些小寫意的手法，蔚然雋雅神秀，亦為精品。其它畫幅如《天彭丹景》《三鵲牡丹》《老干新枝》《早春晨曲》等，也無不精工細作，鮮活艷麗，各窮殊相。

工筆花鳥畫的一個通病，是畫面的單調和雷同。傳世有許多作品都僅止于主體形象的勾勒，往往得其貌而遺其神，畫面缺少渲染烘托，缺少縱深感、立體感，甚至缺少新意。而前述的幾幅伍端作品和她的《相依》《西府海棠》《錦水芙蓉》等，則基本注意到物象神態的描摹以及位置與環境的經營，兼顧到了主體形象與陪襯物相互補充的關系。只是她的一二作品似乎仍局限于特寫式的再現，表現方式單一，畫面或空疏或堆砌，未能完全避開工筆畫常見的弊端。

工筆畫向來不大為美術界的部分人所看重，一般以為它有“匠氣”，畫者多轉而改攻寫意。其實有些不齒于工筆者未必真正懂得工筆三昧，未必知道作為一個獨立的畫種，工筆畫在源遠流長的中國美術史上所占的分量。他們菲薄工筆，躲避工筆，有的其實“非不為也，是不能也”。正如書法界工于行草者未必能寫出好的楷字，而畫壇工于寫意者未必能掌握好工筆。工筆畫最是挑戰作畫者的基本功。相對說來，寫意畫易于藏拙，而工筆畫最易露底；畫工筆如果功力不逮，不是畫得不像就是畫成“有體無魄”的標本。畫工筆需要有一絲不茍、纖毫必究的精神，要求用筆自如，剛柔有度；用色合理而有層次。這可以苛酷到一筆一畫皆要有來歷，一切造形皆要有現實依據的程度，大而化之的東涂西抹是取不了巧的。同時更為重要的是，無論工筆還是寫意，繪畫藝術的共同任務都應該是以形寫神，力求形神兼備。就這一點而言，工筆畫寄寓個人愿望的自由度和發揮想象的空間就比較地小，對于物象就不能隨意地加以減略、夸大或作變形處理；要做到“栩栩如生”比較地容易，而要做到“寫照傳神”就比較地難，是需要比畫寫意畫花費更多功夫的。所以我認為，工于工筆畫者必為腳踏實地、真正有百倍恒心與毅力的藝術家，而絕非偷奸取巧之流。伍端的作品能取得過人的成就，也十足可以證明她之為人。伍端的人品與畫品都是我所敬重的。

話又說回來，其實伍端的寫意畫作品也絲毫不居人后。我曾經瀏覽過她的幾幅寫意山水和花鳥，她用筆的勁健飛動，用墨的溫潤華滋，圖像的雋美空靈，都絕非一般僅懂得一點皮毛之輩所能比。只是因為伍端在進入報社工作之前，大部分時間供職于工藝美術的研究單位，由于職業的需要，不得不以較多的功夫用于工筆畫，而對寫意畫不免有所怠慢而已。 （題圖為伍瑞先生近照）

作者單位：四川省政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