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房
唐初,吐蕃民族英雄松贊干布統一西藏各部族、各地區,迫切需要引進先進文化來提高人民素質,發展社會經濟,鞏固吐蕃政權。松贊干布派出貴族子弟到天竺留學。這些人回來以后,參考梵文制定了藏文字母,藏族從此有了文字。松贊干布還招募別族的學者、技工和醫生到吐蕃來,為他效力。
不過,松贊干布最向往的,還是生產、文化都比較先進的唐朝。他自貞觀八年(公元634年)起,就試圖同唐朝建立最親密的關系,多次派出使節,攜帶貴重的禮物去長安拜訪。唐太宗也派出使節,攜國書和禮品進藏回訪。貞觀九年(公元635年)至十四年(公元640年),松贊干布連年向唐朝求婚。其態度堅決,言語激烈,稱:“若大國不嫁公主與我,即當入寇。”[1]有一年他果然派兵進攻松州(今四川松潘)。貞觀十四年,當松贊干布再次入京求婚時,唐太宗頗為犯難。此時太宗族弟江夏郡王李道宗(時為禮部尚書)之女知道后,便自動請纓遠嫁吐蕃。太宗大喜,即封道宗女為文成公主。
貞觀十五年(公元641年)初,唐太宗命李道宗護送文成公主進藏。瑣喃堅贊《吐蕃王朝世系明鑒》記載說:
唐王(指太宗)以釋迦佛像,珍寶,金玉書櫥,三百六十卷經典,各種金玉飾物作為(文成)公主的嫁奩。又給與多種烹飪的食物,各種飲料,金鞍玉轡,獅子、鳳凰、樹木、寶器等花紋的錦緞墊帔,卡筮經典三百種,識別善惡的明鑒,營造與工技著作六十種,治四百零四種病的醫方百種,診斷法五種,醫療器械六種,(醫學)論著四種……又攜帶蕪青種子,以車載釋迦佛像,以大隊騾馬載珍寶、綢帛、衣服及日常必需用具(入吐蕃)。
文成公主將中原漢族先進的農耕技術、紡織技術、建筑技術、醫藥技術以及天文、歷法、算學、音樂及儒學原典(如《詩》《書》)帶進西藏,逐漸改變了藏族人民的生產、生活面貌,給世界屋脊吹進一股清新的唐風。
永徽元年(公元650年),松贊干布病逝,高宗為他舉哀,大臣持高宗璽書入藏吊祭。松贊干布死后30年間,文成公主仍然致力于發展唐朝與吐蕃的團結友好事業。
永隆元年(公元680年)文成公主病逝,吐蕃贊普在邏些(今拉薩)舉行了隆重的祭奠儀式,擇定文成公主入拉薩的藏歷四月十五日為公主誕辰紀念日;又在大昭寺主殿供奉文成公主由長安帶來的釋迦牟尼l2歲時等身鍍金佛像,在配殿供祀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以及尼泊爾尺尊公主)的塑像。
唐中宗時期(公元705年—710年),吐蕃王墀德祖丹(松贊干布的五世孫)的祖母為孫子向唐朝求婚。景龍四年(公元710年),金城公主重演70年前文成公主入藏的盛大一幕……
今天,在拉薩布達拉宮的宮殿墻壁上,還保存著兩組金碧輝煌的壁畫。一組記錄文成公主遠嫁吐蕃的故事;另一組,則講金城公主的故事。
在西藏鄰近的南詔,唐玄宗時期也有宗室女嫁到那里作皮邏閣的孫(即鳳迦異)媳婦。愛好樂舞的玄宗皇帝還讓她帶去胡部與龜茲兩個大樂隊作陪奩。
在西北和北方,貞觀十年(公元636年),衡陽長公主亦嫁給內附的阿史那社爾(時被唐太宗任命為左驍衛大將軍),使這位落難他鄉的東突厥王子感激涕零。(按:阿史那社爾以后為唐朝遠征高昌、龜茲,戰功卓著。太宗死時他曾“請以身殉,衛陵寢”;6年后他終老長安,得以陪葬昭陵,了卻了他對大唐帝國的最后心愿。)貞觀十三年(公元639年),弘化公主來到青海湖邊成為吐谷渾可汗諾曷缽的妻子。至德三載(公元758年),寧國公主遠嫁回紇可汗,以后又有咸安公主、太和公主繼續奔赴回紇可汗設在漠北的后宮帷帳中。
這些唐室公主們肩負著王朝“綏之以德”、“懷柔以遠”的國家使命,一批批地走出宮門,走出國門,向著大唐帝國境內外的眾多夷族去執行“和親之策”,通“華夷之好”,在民族關系史上、中外交流史上寫下了動人的篇章。特別是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在國家最需要的時刻挺身而出,以自己的大智大義承擔起對社會的義務,充分展示出唐代婦女自信、自強的風貌及與男人一樣治國平天下的決心。她們將唐人寬大的胸襟、奮發進擊的精神以及燦爛文明帶進雪域高原,為促進吐蕃社會的進步與漢藏人民的友誼,推動統一的多民族的祖國大家庭的形成作出了重要貢獻。
這里需要提及距唐700多年的往事,即在漢武帝后期對匈奴的十年戰爭(公元前100年—前90年)前后,漢室細君公主奉詔與烏孫王和親,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國”。事在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細君死后,漢朝又將解憂公主送去接替細君位置,繼續維系與烏孫的姻親聯盟。兩公主前后在烏孫勉力活動,使烏孫成為鉗制匈奴的重要力量。不過,漢代的和親公主的心境卻并不暢快。《漢書·西域傳下》記細君公主入烏孫國后的情景說:
公主悲悲,自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穹廬為室兮旃為墻,以肉為食兮酪為漿。居常土思兮心內傷,愿為黃鵠兮歸故鄉。”天子聞而憐之,間歲遣使者持帷帳錦繡給遺焉。
我們拿西漢時同烏孫和親的細君公主、解憂公主與唐代文城公主、金城公主等唐室公主相比較,顯然后者的主動精神、主人翁精神自要多些、強些。西漢兩公主的悲悲戚戚,強作歡顏,與唐室公主的瀟灑風貌和樂觀態度相比,顯然后者更令人尊敬和傳誦。[2]當然,如果我們換個例子——將漢代婦女的纖弱美與唐代婦女的肥壯美兩相比較,因為各承稟賦使然,對細君、解憂公主便不會多說什么了。要知道孕育這稟賦的,乃是各自的時代。而唐代社會的時代主旋律是勇猛精進,為國家建功立業,國家利益高于一切——這在初、盛唐的知識群體(知書識禮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當屬此列)中尤為響亮。初盛唐知識群體所普通具有的精忠報國、胸懷天下的情懷與自信自立、積極進取的精神,當是兩漢間人難以企及的。
注釋:
[1]《舊唐書》卷一百九十六上《吐蕃列傳上》。
[2]在著名的“昭君出塞”故事中,元帝時代的昭君倒是自請遠嫁匈奴的,但那是負氣出走(參見《后漢書·南匈奴列傳》),用今天的話來說,思想境界不算高。后人將她描繪成自愿為民族團結奉獻青春,乃屬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