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誠恩：牛島海女

李誠恩+　彥平

牛島位于韓國濟州島東部，整座島嶼是一個熔巖臺地，因其地形像把頭伸出水面的臥牛而得名，島上的居民以農業和漁業為主，是典型的農漁村。這里也是“海女”較多的地方。

“海女”是有很長歷史的一種職業，指不需要任何裝備，徒手潛入海中捕撈海產品的女性漁民，目前在日本和韓國都有海女，韓國的海女以濟州島數量最多。根據現在普遍被接受的說法，韓國之所以出現海女，是由于19世紀初，政府征稅時有男工稅重、女工稅輕的政策；為了減少繳稅，慢慢形成女性出海捕魚、賺錢養家的傳統。海女經常集體行動，你會看到三四個人一齊翻身入水，步調一致，潛水作業的全部裝備只有一身潛水衣和一副潛水鏡，每天在海水里一呆就是幾小時，往往要潛到10余米深度，工作非常危險，但收入較高。

獨特的海女文化，也成為現在濟州島的旅游熱點。但由于工作危險、海產品人工養殖增多、當地填海造田等原因，海女的數量一直在減少，1950年時有3萬多海女，如今僅剩幾千人；現在的年輕人也不想再過這樣的人生，海女老齡化現象嚴重，。

近些年，日本和韓國都致力保護海女文化，日本三重縣鳥羽市“海的博物館”館長石原義剛一直在推動為海女申報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而濟州島也建有海女博物館，展出修復過的海女舊居、海女們的日常飲食與傳統服裝，所使用的器具，以及船舶、鹽田等模型和老照片。

1968年出生的攝影師李誠恩也是呼吁保護韓國海女文化的一員，她的作品記錄了“海女”的日常生活，表現海女猶如臺風狂作下的大海，粗獷、堅韌的人生。

你拍攝牛島海女的初衷是什么？

去牛島看海時，在大海和波濤聲中隱約傳來的海女奶奶們的換氣聲（海女們在長時間的屏氣之后，會浮到水面，在進行急促地呼氣時，往往會發出類似于吹口哨的聲音，這種聲音叫做Sumbisori）讓人心靈感到震動。我覺得，混合著歡笑和淚水的換氣聲，跨越了現實和理想、生存和死亡的界限，是與自然做抗爭、并和大海融為一體的生命之音。那是在其他地方聽不到的，融入了生活的悲歡。這種聲音讓我有沖動想用照片記錄下她們的生活。

請談一談這組照片的拍攝經過。

這組照片前后拍了7年，每年我都會去村子觀察村民們的日常生活，并參與他們的勞動。拍攝過程中，我住在拍攝對象的家里，一邊和他們一起勞作，一邊記錄他們的生活。為了進行水中拍攝，我還專門去學了潛水。不過，因為我背的氧氣瓶會妨礙海女游水，所以大家看不到太多潛水時拍的照片。

幾十年前，在牛島出生的女子都是為了成為海女而生，要想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生活，就要有堅韌頑強的意志，克服狂風險浪。

作為記錄者，你怎么看海女們的工作和生活？

我拍攝的都是上了歲數的海女。在那個年代，凡是在牛島出生的女性，即意味著新海女的誕生。拍攝初期，我只覺得海女是工作艱苦的女性，但同她們生活幾年后，海女們頑強的生活態度讓我深受感染。我想給大家展現從沒有離開過牛島的海女奶奶們的職業生涯和努力，她們的社會地位，以及與命運抗爭、為生活奮斗的精神。

牛島海女正在面臨著老齡化現象，其人數在逐漸減少。因為盡管繼承傳統漁業文化，選擇保護自然生態的勞動方式很重要，但漁業資源在不斷減少，當地也在不斷填海造田。而海女這一特殊職業的產生背景——自然和社會環境都變了。不過，在世界海洋文化史上，海女們非常特殊，這一地域也形成極少數以女性為中心的勞動文化，我想，現在是呼吁保護海女文化的時刻了。

在拍攝過程中，有哪些令你記憶猶新的人和事？

飛揚洞的海女奶奶們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刻。她們向別的村子里的人們介紹我時，說我是她們村里的人，這讓我感到很幸福，讓我覺得和海女奶奶們成為了一家人。

和其他村子的海女交流時，我們也大都像母女一樣同甘共苦，有時也吵架，有時互相憐憫。記得在風雨交加的一天，拍攝兩位關系不好的奶奶時，其中一位奶奶生氣地把我趕了出來。

我們了解到，你在2001年首次發表海女系列照片，在之后的拍攝中，觀眾對照片是如何反饋的？

是的，我最初的作品刊登在韓國《新東亞》雜志2001年2月刊上，題目是《冬季海女》。此后陸續發表和展示過這個系列照片。有一次，某位被攝海女的兒子在他鄉看到媽媽的照片，告訴我他哭了很長時間，這讓我又想起在拍攝最初聽到的換氣聲，因此決定要更加忠于自己的職責。

你如何評判紀實照片？

紀實攝影應該以對現實真誠的反省和對事實的理解為中心，最重要的是要言之有物。如此，拍攝紀實照片，要理解所拍攝主題的文化背景和發展趨勢，以此為創作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