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銀珪+ 姚寶龍



人們常說,生活在于體驗,體驗與自己不同的事和人。
攝影只是一種體驗的工具,有時我們要把體驗具象化,告訴世界我們經歷了什么,有時我們又把體驗抽象化,告訴世界因為體驗我們有何觸動。
1962年出生的攝影師柳銀珪屬于后者,他在《一生一路》里展現了一名生活普通、精神卻不普通的韓國農民 —— 生活在一個叫青鶴洞的村子里的宋志憲。1925年宋志憲在韓國全羅南道光陽郡太仁島出生,務農并養殖海藻。27歲時, 由于哥哥的影響開始相信“儒佛仙合一更定儒道”的韓國特色儒教思想。1960年代初,宋志憲與妻子李玉心帶著他們的兒女一同搬到人跡罕至、海拔850米高的智異山。那時,大山深處只有六戶人家,都愿意脫離世俗、保持傳統并期盼安靜的生活。這些尋求著安樂鄉的人,把所定居的村莊命名為“青鶴洞”。以宋志憲為首的初期移民們綰著發髻,穿著韓服,保持著傳統生活風俗,并在夜晚共同學習古漢文。
其實,“青鶴洞”這個村名有著很長歷史,它寓意神仙騎著青鶴飛來飛去的樂園,從1000年多前的新羅時代,傳說中就有叫“青鶴洞”的安樂鄉,可是沒有任何人發現它到底在哪里。如今,有50多戶人家的青鶴洞在韓國頗有名氣,被很多旅行社稱為“感知韓國傳統農村生活的最佳去處之一”。
從1982年開始,柳銀珪往返于宋志憲定居的“青鶴洞”和城市之間,用時33年記錄宋志憲的生活和他生活的村莊,直至老人于2015年2月以90歲高齡辭世。柳銀珪的這些照片,既是對一個人物一生和他周圍人的記錄,可以看作是一例近代韓國史的剖面縮影。
柳銀珪喜歡拍攝人物肖像,在他33年拍攝的作品里,環境肖像非常多,被攝對象或堅定或微笑地對著鏡頭,穿著朝鮮族傳統民族服飾,流露出對生活的知足感。確切地說,他的這組照片以及其他以青鶴洞的人為拍攝對象的作品(其他相關作品還有《青鶴洞——存在的夢》《有變和不變——青鶴人》等)并不是圖片故事。他在33年乃至以后更長的拍攝中,著力在訴說一種狀態,或者說一種對待生活的方式。或許他并不在意刻畫真實的青鶴洞,只是因被那里的生活吸引而記錄那里的人;或許他也不在意青鶴洞是否真的是烏托邦,就像他所言,“理想鄉”可以無處不在,取決于我們怎么面對生活。
你為什么要拍攝宋志憲的故事?
我喜歡拍人物,只有在拍人物時,才會覺得心里安定。而且,我一直想通過照片把那些和我交心的朋友們的心里世界展現出來。
作為攝影師來說,不論拍攝什么故事都是從單純的好奇心開始。有一天,我在看報紙的時候發現了一則有趣的新聞,說的是一位攀登智異山三神峰(智異山位于韓國尚南道河東郡)的登山客下山時發現了一個村落,和其他村莊不同的是,那里的男女老少都留著長發,穿著傳統韓服,過著農耕生活,幾乎看不到現代化的影子。當時是1982年,韓國的經濟已經發展得不錯,這樣的情況還是很讓人吃驚。
看到這則新聞后,你就去了這村莊,著手拍攝村民嗎?
起初,我不是抱著為了拍攝紀實照片的目的而選擇青鶴洞。青鶴洞自有吸引我的魅力,所以我總才會去那里看看。只有在看到吸引我的人或事時,我才會拍攝。
宋志憲是這組圖片故事的主角,他的生活怎樣?
宋志憲是青鶴洞的早期移民,他移居到這里,在白天耕種火田、采集藥草或山野菜、養蜂等來維持生計,晚上則為了研究自己信奉的儒家教理而聚在書院學習漢文。宋志憲在青鶴洞養育了2男4女,在2015年2月,以90歲的高齡離開了人世。
這組作品的時間跨度很大,你希望通過這么長時間的關注表達什么?
傳說中,青鶴洞是神仙乘坐青色的鶴在人間游玩的地上樂園,也是長生不老的村落,換句話說這里就是“烏托邦”。因為是不存于現實的“理想鄉”,很多人稱其為“獨一無二的地方”,然而青鶴洞之所以會存在,最主要的是生活在這里的村民們有不變的信念和夢想。
不過,我想大家在談到青鶴洞的時候都忽視了一點:其實“理想鄉”無處不在,不一定非是特定的地點。變與不變就像銅錢的兩面,現實和理想也是如此。現實即理想,理想即現實。我是這么想的。
在33年的拍攝過程中,什么事情讓您印象最深刻?
在這么長的時間里,我拍攝青鶴洞的視角沒有發生變化,我把鏡頭轉向青鶴洞居民時的心情和當年也是一樣的。當時流鼻涕的8歲小孩,現已是有三個孩子的35歲中年人。也就是說,我在和他們一起變老,這點讓我最有感觸。
這組作品最初在何處發表或展出?
1990年,我在首爾仁寺洞的耕仁美術館舉辦了展覽,是第一次展示青鶴洞的照片,現在青鶴洞還有50多戶居民,我仍然一直在拍攝他們的日常生活。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現在回頭審視這組照片,會怎么想?
年輕時我無法認識到的含義,隨著時間的沉淀,開始大放異彩。因為有了攝影這種媒體,我才能留下這些照片。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通過我的作品去發現和感受隨著時間的流逝所發生的變化,以及那些沒有變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