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洪

1938年12月1日,是我永遠難忘的一個日子。經過組織派遣和入學考試,我由中央黨校調到馬列學院學習。
馬列學院,作為黨培養黨的理論干部的最高學府而聞名延安。黨給了我這樣一個深造的機會,我的心情是極為激動的。一方面非常珍惜這個難得的機遇;另一方面擔心自己缺乏必要的文化、理論知識和實際經驗,難以完成組織上交給的任務,有負于黨對我的期望。
懷著驚喜交加、忐忑不安的心情,跨入了馬列學院這個新天地。當我得知作為“插班生”(這個班已開學半年)被分配到二班的時候,我就更加誠惶誠恐了。因為我們二班的170多個學員中,有像徐海東同志那樣一些身經百戰,富有革命經驗的老同志,有從國外歸來的留學生,更多的是從全國各大城市讀過大學的同志,而我自己只是一個鐵路職工,剛剛入黨一年多的年僅十八九歲的青年!
但沒有想到,所有的同學都以共產主義的友愛,對我十分熱情,使我頓時感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當時,正值黨的六屆六中全會剛剛開過,全體學員都在刻苦地學習、熱烈地討論毛澤東同志在這次會議上所作的《中國共產黨在民族戰爭中的地位》那篇有名的報告。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文件,它使全黨同志明確地認識并認真地肩負起我們黨領導的抗日戰爭的重大歷史責任。我們先后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學習領會這個文件。
就在學習六屆六中全會文件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們班(所有同學都是共產黨員)的黨支部發生了一場斗爭。支部書記是個知識分子,清高孤傲,突出個人,看不起徐海東同志等那樣的工農出身的老干部,也看不起那些新入黨的知識分子,竟然以個人名義發表什么“告黨員書”,引起了黨員的極大反感。經過一場針鋒相對的思想斗爭,批評了他們的宗派情緒和違反黨的原則的錯誤,教育了他本人也教育了大家。支部改選時他落選了。出乎意料的是,我這個“插班生”被選為前支部書記的繼任者。本來就感到學習壓力很大的我,一下子又被加上一副支部工作的更重的擔子,真是如坐針氈。因為我當時真不知道該怎樣做一個支部書記呀!
人無壓力不成器。在學習、工作兩種壓力下,我決心不辜負組織上和同志們的信任,奮發努力,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與工作中。我們當時,既要讀書,又要聽課,還要上山勞動,開荒種地。就在這短短的一年中,我們攻讀了《共產黨宣言》、《帝國主義論》、《歷史唯物主義與辯證唯物主義》、《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等基本理論著作。我們還聆聽了毛澤東的《中國革命戰爭與戰略問題》,劉少奇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陳云的《怎樣做一個共產黨員,怎樣建設一個好的黨》和張聞天的《中國革命運動史與中共黨史》等幾個報告。這些報告,都相繼印發全黨,不但我們這些親聽報告的馬列學院學員受到深刻的教育,而且對全黨提高理論水平、加強黨的建設都有重大意義,這已為歷史經驗所證明。同時我們還經常請一些從敵后和大后方回延安報告工作的負責同志來學院,講述他們在抗日根據地和國民黨統治區的斗爭經驗,使理論與實際更好地結合起來。就這樣向馬列主義教科書學習,向中央負責同志的教導學習,向實踐學習,向富有革命斗爭經驗的老同志學習,向一切文化理論水平高、黨性鍛煉強的新老同志學習,使我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完成了緊張而艱巨的學業和支部書記的工作任務。
1939年9月畢業后,我被組織上分配在馬列學院工作。
轉眼到了1940年,中央作出關于審查干部的決定。當時,我正在馬列學院干部科工作,根據黨中央的決定,在院黨組織的領導下,認真地進行了這一工作,寫了《馬列學院審查干部工作中的一些經驗》的總結。不久,中央又作出了加強黨性的決定,根據馬列學院教學的實踐,我又寫了《怎樣在理論學習中考查黨性》。這兩篇文章,發表在《共產黨人》雜志上。從這兩篇文章中可以看出當時馬列學院的一些具體情況。
這樣,邊工作、邊學習,在馬列學院又學習和工作了兩年(1941年6月馬列學院改為中央研究院)。直到1941年底,我調到張聞天同志領導的晉西北調查團工作,才離開這個單位。
延安馬列學院如火如荼的學習、工作與生活是令人難忘的。然而,最使我銘記在心的是1939年春天,能同毛主席在一起度過的那段寶貴時光。
那天,毛主席到馬列學院作《中國革命戰爭與戰略問題》的報告。主席早到了一會兒,先到二班支部的辦公室休息。主席一坐下來,就問我學員的思想動態,學習、生活情況。我一一作答之后,他很關切地問到了我的年齡和經歷,特別問到我的興趣愛好。我在回答他的提問時提出請他給我們支部題辭。
當聽到我說我很愛看報的時候,他微笑著點點頭,抓起桌上的毛筆,揮毫寫下四個有力的大字:“看報有益”,簽上了他的名字。
主席放下筆又和我談學習。我說我從小讀書少,文化不高,現在特別喜歡看書。他聽了非常高興,馬上又揮筆寫下“讀書是好的。毛澤東”。
我連得兩幀墨寶,欣喜異常。主席接著問起我留校工作的感想和學院工作的情況,我一一作答,他第三次提筆寫下一幅“工作著是美好的”題辭。
作報告的時間到了。我戀戀不舍地把主席送到了講臺前,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我們把毛主席的三幅題辭張貼在支部辦公室,以勉勵支部的全體同志。因為主席關懷的是我們支部這個集體。
轉眼50年過去了?,F在回想起來,完全可以這樣說:我的世界觀是在馬列學院奠定的,我的馬列主義基本理論是在那里學到的,我后來轉到理論戰線工作和在那里的學習、工作是有著密切關系的。的確是勤學三年,受益終生啊!
我時時懷念養育了我的革命圣地延安!
我時時懷念造就了我的延安馬列學院!
我時時懷念毛主席等老一輩革命家!
我時時懷念馬列學院的院長、我黨杰出的理論家張聞天同志!
1990年2月17日
選自《延安馬列學院回憶錄》,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