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的旅途

劉文閣

硬座車廂里的母親

她去看兒子

兒子在千里外的杭州

坐在靠車窗的椅子上

面前一大瓶水

布袋里許多干糧

她不吃餐車賣的飯

口音里落著北方的土

她說 ?兒子很忙很累

窗外田野在飛

植物們閃閃而過

只一眼 ?她就能一一叫出

它們的名字

像叫自己的孩子

也許 ?她并不知道

大地是母親的另一種稱呼

她只操心自已的孩子

陽光都給了

雨水也都給了

無論在北方 ?在杭州

還是在天涯

天色漸晚 ?今夜

后現代的時速里

一個蒼老的夢將從坐著開始

直到黎明走來

信陽記憶

深夜里 ?信陽站過了

那時我在夢中

十七年前我曾到過那里

開著車 ?和兩個朋友

記得路的兩邊

站滿了賣毛尖茶的人

那時我們年輕

話語中溢滿了茶香

從五顏六色的招牌中穿過

如同一次新茶的凱旋

后來 ?朋友們分開了

已記不清是在哪個路口

多少年再無音訊

十七年 ?或這一生

想想多像昨夜的夢

像這趟列車——

許多細節都飄散了

而不能忘的依然記著

小心打包

裝在沉沉的行囊里

泉城茶風

濟南被稱作泉城

從來不缺好水

但濟南不產茶

多少年沒有飲茶的習慣

后來 ?乾隆皇帝

這茶品中最昂貴的一株

乘著船來了

每次都在趵突泉里泡泡

茶風流傳開來

如今 ?泉城繁華的鬧市里

聳立著許多茶樓

裝飾時尚 ?風格迥異

里邊的人大都衣冠楚楚

他們端著精致的茶具

悠閑地品飲

說著和乾隆毫無關系的話題

而乾隆 ?卻順著他們的嗓子

悄然流下

一點點在體內彌散開來

泰山斷樹

離山腳不遠

山道上橫著一棵大樹

它四五丈長

粗壯黝黑

折斷的根在山坡上

被淺淺的草掩著

軀干架在兩堵人砌的墻端

像一道門

我從門下穿過

長長的世紀只是一瞬

山中下著雨

越近山頂風吹得越急

天色陰暗 ?雨霧中

天街里的游人

誰看誰都是影子

——一棵虛擬的大樹

夢幻之葉飄忽不定

而根 ?在淺淺的草里

旅途

列車駛離了站臺

車廂里嘈雜仍在走

匆匆的車票尋找著鋪位

旅途 ?一個多古老的詞

誰進來仍免不了亢奮

下鋪的兩個人

一個在黃昏的洛陽下車

另一個到亳州

那已是深夜了

想想明早 ?我一覺醒來

多少人已下了車

又會上來多少陌生的面孔

我要到普陀山去的

它是這趟車的終點

一些人走了

另一些人來了

可它被波濤的蓮花簇擁著

始終在那座島上

幾百年前如此

幾百年后仍將如此

從不擔心錯過了哪個站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