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藝才真

林佳+潘健華

為期三周，由中國劇協、上海戲劇學院、上海市文聯共同舉辦的全國青年美術家研修班，是一次當今青年舞臺美術家的盛會，也是延續五年的青編班、青導班、青音班、青評班優秀人才研修工程的一部分。

全國青年美術家研修班（以下簡稱青美班），對于相對小眾的舞臺美術來說，可以說既具歷史意義，又有現實價值。在教學理念和培訓方式上也有許多的亮點，無論是學員遴選、教學安排、國內外著名師資的主題講座，結合學員的作品交流觀摩等方面，都更加視野開闊，形式多樣，追求實效。學員們學習收獲巨大，對未來舞臺美術發展的基礎夯實與理念放飛都有著不同一般的啟發作用和促進效果。

青美班圓滿結束之余，作為青年舞臺美術家如何借用所獲知識，深入思考，勇于實踐，繼往開來，不斷提升自己，成為人生和舞美藝術追求的一個嶄新起點，在學習和研究世界舞臺美術的新理念、新方法中，不懈鉆研，尤其領悟中國戲曲傳統的舞美規律，發揚光大中國戲劇在舞美上的民族特色等方面，引發出“修身藝才真”的核心思考。

如今的舞臺美術，尤其戲曲舞臺美術，青年舞臺美術家藝術品格及作品的績效，歸根到底是他們藝術修養與藝術功力問題。為此要達到一定的境界，當下無非是對傳統文化學而思，思而化，化而創的守成與開拓。戲劇是一門綜合藝術，舞臺美術則是戲劇創作與演出中不可或缺的基本元素和基礎構成。隨著劇場藝術與舞臺藝術的不斷豐富發展，舞臺美術的概念正在發生著前所未有的變化。一方面，隨著高科技多媒體的發展，舞臺視覺藝術越來越神奇莫測，變化多端，在藝術家與普通觀眾日益豐富的想像力的驅動下，當代舞臺美術正創造著無以倫比的精神空間和人間幻境；另一方面，隨著現代文明意識和人文精神的發展，視覺，尤其是舞臺藝術的表現風格和表現境界，也越來越向樸素的民族民間傳統和現實自然的古典理想回歸。正如青美班主任韓生所言：“青美班的理念就是由內而外，重點關注戲劇藝術整體綜合生態的建設。”

尊重民族文化與傳統藝術

青美班所邀的曾來德先生在談中國書法藝術時所說：“傳”即超越，“統”即規范，對一種“規范”的超越就是“傳統”。守望傳統文化決不墨守成規，創新文化傳統絕不“為新而新”，一個民族最先進的思考都是從美術開始的，做藝術要單純。他認為“尊重民族文化與傳統藝術是我們對守望與創新的最好詮釋。

中央戲劇學院劉杏林教授在題為《舞臺與園林》講座中提出：“視角獨特，內涵深遠。”他多次講到民族文化的傳承，只有民族的文化才能在與世界的對話中產生碰撞和融合，才能閃耀東方文明的神韻之美。俄羅斯著名戲劇導演克雷莫夫教授說；“我非常尊重傳統藝術，我是為既能接受傳統又能接受新奇事物的觀眾服務的。”可見，青美班所邀請的主講學者，均對民族文化與傳統藝術的尊重態度一致，它是青年舞臺美術家的修身之本。中國傳統藝術第一位的就是“修之身，其德乃真”，中國傳統文化進一步指出，體之于物而知“身”，體之于身而知“氣”，體之于氣而知“神”，體之于神而知“虛”，體之于虛而歸“道”。只有“修之身”才能“其藝真”。也可以說，中國的藝術觀就是道德觀。莊子在《天地》篇中說：“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圣人之道也。”古人所謂的“事兼于技，技兼于藝，藝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都特別強調“道德”的修行。返璞歸真于生命本源的人，才是形體健全氣宇非凡的人。中國傳統文化及藝術觀中的“道德”，既是精神性的又是物質性的。這種物質性超越了人類已知的物理認知觀念。道的德能，以炁的物質方式，滋養著人的精神系統。道無形于相，無為無名，清虛自然，化生長養萬物。只有我們本身具有道德特性，心身具有道德時，才能與技藝發生和諧共振，才能接收到道光德能的引領，而在舞臺設計中獲得教益，使作品具有靈魂。正如劉杏林教授在介紹中國古典園林的“取景”時所言：也就是找到自身想要的形、氣、神，挖掘傳統藝術的元素并充分體會其意味。這也就要求設計者首先要有一顆發現本土文化之美的心，對自己內心追求的堅持，在修行中劍走偏峰，再加上海納百川的氣魄，才能創造出理想的設計作品。如舞臺設計劉杏林先生與燈光設計周正平先生等，他們的作品之所以“詩意”，根本在于對民族文化與傳統藝術的意境追尋。這些，都值得青年舞臺設計家們學習。

追求視覺元素形神兼備

作為嚴肅的舞美設計師，尤其是青年舞臺美術家，本著職業的擔當與守護，對目前設計現狀中對視覺元素創新的科學及理性判斷，在如今強調舞臺設計跨界、多媒體、拼貼的口號下，十分重要。需要科學理性地面對舞臺視覺元素的本質問題。無論何種設計思潮與先鋒意識，乃至設計元素及語匯，對一手素材秉承科學的審視態度不能偏廢。也就是說，不管何種形態與樣式的視覺元素，只有合乎舞臺美術設計為戲劇表演空間服務的本質屬性，對應舞臺美術的特質要求與功能需求，與劇目情節配合并貼切演出內容，并且提升戲劇演出績效的視覺元素才有價值。戲劇是以語言、動作、舞蹈、音樂等形式達到敘事目的的舞臺表演藝術，它其中包含故事上的發生發展、角色之間的矛盾沖突等情節。戲劇不是舞臺秀，也不是環境藝術展，它的主要目的是以“戲”映“世”，以“形”傳“意”。因此，作為舞臺美術設計師，在進行設計構思過程中對視覺元素的駕馭尤其不能忽視戲劇的本質規定。戲劇具有再現的功能，作為戲劇符號的舞臺視覺元素又具有再現的假定性，而且首先要達到“形似”，再進一步達到“神似”，其價值績效、品位格調才能更好地融入于舞臺、服務于劇目。可以說，舞美設計中視覺元素的“形似”是基礎，“神似”為升華。正如葉淺予曾說：“凡是畫，都要求形神兼備，有人認為‘得意可以‘忘形，就是說，傳神可以遺形，這是不妥當的。神是依附于形的，形不準，神也就失之真。所以我們常說：以形寫神。” 此話作用于舞美的視覺元素設計，同樣有道理。對“形”的忽略、遺棄必然損傷到內容的表達，“神”也無從附著。再如，宗白華在《美學散步》中也表述道：“在一個藝術表現里情和景交融互滲，因而發掘出最深的情，一層比一層更深的情，同時也透入了最深的景，一層比一層更晶瑩的景；景中全是情，情具象而為景，因而涌現了一個獨特的宇宙，嶄新的意象，為人類增加了豐富的想象，替世界開辟了新境，這是我所謂的‘意境。”這里所說的“意境”，對于舞美設計來說，即可理解為“神韻”。神韻的貼切表達應當是舞臺藝術作品具備的重要品質，也應是設計師追求的終極目標。它是藝術作品在“似與不似”的雜糅中更進一步升華至“善”與“美”的必要條件，也是舞臺藝術作品生命力的保障。舞美設計師以生活真實為基礎，按照歷史發展的必然邏輯和自己的美學理想，對各色事物進行提煉加工和集中概括，以反映客觀的本質真實，剝離了林林總總的個性而抽離出符合觀眾審美、心理積淀的共性成分，更能由表及里顯示出事物的本質面貌，從而讓觀眾去意會、去感受戲劇的內在意圖，體會設計師的設計思維。在舞臺視覺元素的設計方面，只有在“形似”的基礎上求“神似”，才能共同構建出一座指引人們通往藝術審美的橋梁。

當代舞美設計的理念已逐漸轉變為從提供劇本環境轉化為提供舞臺空間，如何用全新、獨特的視角對劇本進行重新解構、組合變得非常重要。在我們過往的經驗中不難發現，很多經典劇目被一次次重新演繹，并且取得很好的效果，而這種好的戲劇績效正是來自導演與設計師所創造的令人耳目一新的視覺世界。因此一部成功的劇目，除了劇本內容之外，是因為它的舞美表現形式新穎獨特。也可以說，成功是舞美形式與劇目風格的重新解讀與完美融合。筆者認為，舞臺美術設計中視覺元素的呈現，“形神兼備”是其表現手法，“融于劇目”才是其最終歸宿。這里所指的“形神兼備”不同于一般繪畫、環境設計等藝術，它要融于舞臺的表演性、符合戲劇的規定性。舞美設計中視覺元素的表現目的，仍是要存適于戲劇演出的諸因素關系鏈之中，真諦在于使視覺形象與戲劇演出的內在規律、邏輯相吻合。當今舞美設計中，我們過多注重所用視覺元素的漂亮不漂亮，華美不華美，追求精美、華貴、典雅、大氣，但殊不知，美并不是衡量舞臺美術的唯一標準。正如德國舞臺美術設計師約翰尼斯·舒茨（Johannes Schuts）所說：“如今在整個行業看到的，是過分浮躁的視覺表現熱情，大多戲劇演出都顯得龐雜和過分雕琢，充斥的視覺因素主宰場景，妨礙情節展開”。

總之，對于青年舞臺美術家來說，尊重民族文化與傳統藝術是在和諧社會中必須修行的理念，刻意視覺元素的形神兼備是決定舞臺美術設計品格的思路和行為。設計理念與思路決定舞臺美術的具體實施步驟和藝術效果。當下，各種現代藝術形態已經步入到了一個創新、叛逆、多元化發展的時代，各種文化理念、藝術思潮的更迭與舞臺藝術設計相互融合、交織與碰撞，期待青年舞臺美術家能通過專業研修，更加開拓富有藝術性和創新性的舞臺實踐，創造出千姿百態的舞臺藝術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