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生命永遠青春

王非一

5月，由孫祖平編劇的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大型話劇《楓之戀》在上戲劇院演出。劇情以抗日戰爭中浙東戰場的新四軍根據地和上海作為主要舞臺，講述了醫科大學女學生徐宜媛與戀人成志君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楓之戀》的故事從病房里開始，白發蒼蒼的抗戰老兵徐宜媛躺在病床上，老首長、老戰友以及晚輩簇擁床旁，一聲聲呼喚把徐宜媛帶回到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帶回到她的18歲……

《楓之戀》的雙線敘事由此展開，兩條線一詳一略，略寫的線索為孫女與坐在輪椅上的徐宜媛前往四明山抗戰紀念地追憶當年，通過一問一答寫出了以徐宜媛為代表的老一代革命人的家國情懷，將難以情節化的臺詞有機地放入了劇情中，避免了說教、空談等“主旋律”文藝作品中易見的問題，讓觀眾更能深切感到一種民族精神傳承的生生不息。

另一條詳寫的線索則是勇敢愛國的醫科大學女生徐宜媛在抗戰時期如何冒險救助愛國戰士成志君，兩人就此結下情緣，隨著戰事推進，成志君前往四明山戰場，就著紅葉，借由當地的“丹兒赤女”與傳說中的魔王搏斗，保衛家園的故事，傳遞著兩人的情誼和為民族存亡奮戰的決心，隨著兩人情感的不斷推進，徐宜媛追隨著成志君的步伐來到了浙東四明山戰場，不想得到的卻是成志君犧牲的消息。

此時另一條線索達到了高潮，當年的大隊長，以及徐宜媛在晚輩的陪伴下，回到了丹山赤水故地重游，借由重要道具“鋼筆”找到了成志君最后犧牲的敵方，這個關于“尋找”的故事最終落下帷幕。

《楓之戀》中的“尋找”由老年徐宜媛在生死關頭恍惚間見到了夢中的成志君開始展開，真切感人，與全劇洋溢的革命浪漫情懷息息相承。孫祖平在劇本中純熟運用各種編劇技巧，每一次劇情都由真正的戲劇動作和情節推動，穿插于回首間的“當年”在情節上延續，但又獨立成段，每一個段落都精心安排于恰到好處的戲劇情境中，例如在照相館救險，徐宜媛靈機一動說成志君是自己的未婚夫，日本兵進而追問兩人是否能夠說出彼此的姓名，眼看就要落入險境，靠著一支刻有徐宜媛名字的鋼筆峰回路轉，又如之后大隊長因為負傷在上海的醫院秘密進行手術，先被徐宜媛曾經的未婚夫院長方維超撞破，又被日本兵盤查，最終化險為夷，這些段落都展現了人物在危機中利用積極展開的行動化險為夷，使得劇情飽滿精彩。

而全劇對于鋼筆、毛衣這些重要道具的貫穿使用，使一件道具在不同的段落起到推動情節、情感多種功能，更是讓人覺得劇情更為緊湊連貫，避免了線索穿插式結構處理不當時會產生的散亂感。

除了孫祖平在教學中也一直強調的“編劇絕招”外，本劇主要人物的塑造依靠扎實而不落俗套的動作、臺詞，也顯得飽滿立體。徐宜媛對成志君表達愛意時，請成志君背過身去，大多數觀眾可能都會聯想到這是常見的戀人間贈予禮物想給對方驚喜的方式，然而徐宜媛實則悄悄用手比劃成志君的肩膀，想為愛人織一件毛衣，正是符合那個年代內斂深沉的愛，當徐宜媛追隨成志君上了戰場，這件毛衣卻成了永遠也送不出去的禮物，才更令觀眾感到唏噓感慨。

徐宜媛的未婚夫方維超這一角色塑造，也顯得細致且頗有韻味。通過敢怒不敢言，只敢用“書空”的方式“說出”抗日等細節，該劇寫活了一個膽小怕事只想明哲保身的醫生。隨著情節的發展，方維超在醫院能與日本兵正面交鋒，掩護負傷的新四軍大隊長，直到最后在他人的敘述中，方維超成為因保守秘密遭遇嚴刑拷打英勇犧牲的烈士。膽小怕事是人之本性，但在民族大義選擇舍生取義才更真實動人。

不得不承認本劇還有一些人物

（如大隊長、日本兵等）的確有點概念化臉譜化，也有一些細節還可再商榷，如演員畢竟不能真的用日語演日本軍官，靠安排新四軍戰士高呼口號蓋過日本軍官本該說出口的日語臺詞，多少顯得有些刻意。在已經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口號和標語式的煽情的基礎上，本劇已然用情節把抗戰的青春熱血寫得非常浪漫，每個人物都相當美好，展現了大時代洪流里中華民族的大好青年的風貌。

只是本劇在劇本上的過度雕琢，這種標標準準“無令一折無照應”的寫法把戲繞得未免太緊，有些地方就顯得過于巧合了，幾乎每一場戲都成為了“起因、經過、高潮、結果”俱全的小品，必要場面過多，例如在大隊長前往醫院進行秘密手術的部分，編劇加入了為了營造車禍撞斷腿需要手術治療，設計成志君前晚撞壞了院長的汽車的劇情，似乎就有些有損于全劇詩意，想來大成若缺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當全劇進入到尾聲，暮年的徐宜媛回到烈士犧牲地，對著滿山紅葉、丹山赤水呼喚，“遇見你的時候我十八歲，你二十歲，現在七十年過去了，我八十了，而你，永遠二十歲！”最后丹山赤水紅楓遍地，男主角長眠于此，忍不住想起淞滬抗戰的時候名將郭汝槐寫信給上級，說他日抗戰勝利，上級作為抗日名將乘艦過吳淞口，“若有波濤如山，那便是我來見你”，讓人忍不住落下熱淚。這抗戰勝利的70年，也是徐宜媛尋找初戀情人成志君的70年，在民族危難之際，有一種民族的精神永遠不會被戰勝，正如題記中所寫的，“有一種生命可以永遠青春”。

在《楓之戀》的劇本創作中，孫祖平充分展現了一位優秀編劇的素養，能夠從題材中挖掘激起創作熱情的魂，為題材搭建合適的劇情，能夠為劇情塑造豐滿的人物，又能夠為人物設計合理又富有巧思的行動，將青春的精神作為民族的精神，為抗戰精神作了一種全新的注解，是一部值得編劇學習的優秀的主旋律題材舞臺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