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不出來的“自主”

王奇新

前兩天和學校新來的語文老師聊天，她告訴我大學里的老師教他們語文教學法時再三強調，“提問”是語文課上最重要的環節。我突然想起上學期和一位資深高中語文教研員交流時，也聽到過這樣的話：“提問的角度和理答的質量是語文名師與普通老師最大的差別。”我很想在這個“啟發式”課堂教學大行其道，“提問”被看作語文老師最大法寶的今天，大聲地問個問題：“自主合作探究”中的“自主”，靠提問能問出來嗎？

1.啟發式教學在語文課堂上的最大挑戰——上不動

啟發式課堂教學的典型做法是首先教師確定課文的教學目標，然后設計出一系列能導出這個目標的問題，讓學生“循序漸進由淺入深”地解答完這一系列問題后“自然”地完成教學目標。可惜語文不同于數學，文本的理解必然具有多元性，“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再加上教師和學生在語文能力上必然存在的高低差異，教學實踐中往往出現學生的回答超出教師預設范圍的情況，進而造成教學流程的擱淺。這時語文教師就遇到了職業生涯的最大挑戰——在預設流程中斷的情況下怎樣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教學目標。如果是普通授課，情況還好，看看時間不夠，自問自答，直接公布“正確答案”，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如果是公開課，這簡直就是災難，不可以這樣生硬啊！你的教學藝術哪里去了？這時你就能非常明顯地看到“名師”和普通教師的區別一一“名師”通常都可以“巧妙”地從哪怕再“匪夷所思”的答案中找出與預設答案的“共同點”，進而將課堂進程“拉回正軌”；或者放棄預設流程，就學生的答案加以臨場發揮然后“另辟蹊徑”，殊途同歸于預設的教學目標。

現在你看到了，當個語文老師多不容易啊！那你總可以理解為什么“雪融化了之后是春天”不對了吧？不是老師沒想象力，而是答案必須是“水”，老師還要就“水”提下一個問題啊！不然老師的這堂課還怎么上下去！

2.為了上得動，犧牲自主性

為了避免這種課堂教學上的尷尬，語文老師們必須做兩件事：一件事是充分估計學生思維的“詭異性”，就種種非標準答案做好“撥亂反正”的預案；但教師想象力畢竟有限，于是更好的辦法就是“把大問題拆分成一系列小問題”，“讓課堂提問具有階梯性”，“讓課堂提問具有明確的指向性”，簡言之就是把預設的問題變成一系列指向單一、思維強度很低的誘導性問題。比如——小孩去山上干什么啊？放羊。他放羊時遇到了什么危險啊？狼來了。他怎么應對啊？喊人幫忙。他喊了幾次啊？好幾次。結果一樣嗎？不一樣。怎么不一樣啊？開始別人來，后來不來了。那別人后來為什么不來啊？小孩說謊了。那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么道理啊？說謊不好。你這是否定的表述，肯定的表述怎么說啊？要誠實。答對了！教學目標圓滿達成！課堂環節環環相扣！教學過程行云流水！課上得真“好”！

這就是為什么“零零碎碎的、毫無啟發性、毫無智力價值的問題充斥課堂”。這就是中學語文課堂常見的，不少人心中的“啟發式”教學，也是我心中的“牽牛式”教學——為了讓牛走過來，教師精心設計，每隔幾步放一把新鮮的青草，然后拿著軟鞭子帶著微笑“呵護”著牛“順利”完成一段“正確而漂亮”的路程。用隱形的手牽牛，看起來卻是牛自己在走。然后就這樣一段一段地走下去，卻沒有想到還有這樣一個問題，等牛上了考場，需要真正自己走一段路的時候，牛會睜大純真的眼睛，迷惘地問你：“老師，草呢？”

3.開放性問題也問不出“自主”

有不少老師在新教改的大潮中意識到了這個嚴重的問題，找到了一種貌似合理的解決之道，就是問一個“開放性的問題”，比如“你最喜歡哪些句子，為什么？”“你有哪些感觸，為什么？”等諸如此類的“大”問題，然后對學生的回答進行評價和點撥，當然評價肯定是“以贊賞為主”。成功地回避了上不動的大問題。可是這種課堂，學生看起來是自主學習，其實是“自己學習”，因為教師的主導性過度缺失，造成學生學習效率低下，教學內容的重點和難點因為學生能力的局限而從課堂上流失；另一個問題在于學生的學習流于零碎無序，缺乏系統、有序的能力和素質養成。

4.“反轉課堂”上兼顧教師主導與學生主體的真正“自主”

綜上所述，中學課堂上許多以“自主”為名的教育行為，并非真正的自主，它往往不能在教師的主導性和學生的主體性之間找到平衡而各有偏廢。在這一點上，現在教育界非常熱的“反轉課堂”可以給我們有益的啟示。

這種教學方式會在上課前為學生準備一個5分鐘左右的視頻（就是所謂的“慕課”），指明學習內容，并給出學習方法的指導和建議。很多時候干脆就是教師用推薦給學生的方法，在一個“具體而微”的模型上實地操作一遍給學生看，然后指定一個同類模型供學生白己實踐——它用這種方式保證了教學中教師的主導性。

正式上課時，教師不會預設任何問題，而是組織學生展示自己課前的學習實踐的結果，組織學生就結果上的差異、過程中的困惑進行討論，在此過程中，教師結合自己的學習實踐在恰當的時候——比如學生爭執不下或者集體走向謬誤時，給予恰當的指導——比如有啟發性的提問。在這里，學生學習的主體性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學生用教師推薦的方法和工具進行了完全獨立的學習實踐，并在課堂上進行了充分的反思，獲得了教師恰當而有實際意義的指導。如果說這只是模仿，那么等到學生熟練掌握了老師推薦的方法和工具后，他們完全可以進行新方法新工具的探究。我想，這才是真正意義上“以教師為主導，學生為主體”的自主學習。

由此可見，“反轉課堂”這種新興的教學方式確實能給我們帶來可貴的啟示。如果還用“牽牛”打比方，那么此種教學模式中明顯教師也是一頭牛，至少要用牛的方式從東走到西，錄成視頻給學生看，就像我這樣走，從南走到北，去吧。學生們按照自己對視頻的理解去走了幾遍，然后上課討論，為什么我沒能走到北卻走到了西？為什么你走著走著摔了一跤？然后有些問題自己解決了，有些問題卻爭執不下，爭得面紅耳赤，然后教師說，別爭了你們看其實我是這么走的……這樣的課堂你們喜歡嗎？牛喜歡嗎？你還怕牛將來不會自己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