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的“新供給經濟學”秉持理論密切聯系并服務實際的創新原則,提出了從供給側發力應對現實挑戰、破解瓶頸制約的一套認識和建議,希望促使所有可調動的正能量,把重心凝聚到“新一輪改革如何實質性推進”這一問題上,以求通過全面改革和理性的供給管理,破解中長期經濟增長、結構調整的瓶頸制約。
【關鍵詞】新供給經濟學 供給 需求 主流經濟學 【中圖分類號】F015 【文獻標識碼】A
2013年以來,面對中國經濟潛在增長率下降的挑戰,以及結構調整面臨的瓶頸制約,中國的“新供給經濟學”研究群體提出了從供給側發力應對現實挑戰、破解瓶頸制約的一套認識和建議。“新供給”新在哪里?雖然已有的研究成果還屬初步,但其新意已可做出概要總結:一是新在其“破”,即對經濟學理論迄今已取得的基本成果基于反思的揚棄與突破;二是新在其的“立”,即結合中國的現實需要與國際經驗啟示提出的理論創新進展;三是新在成體系的思路設計與政策主張。
“新供給”研究中的“破”
第一,指明主流經濟學理論認知框架的不對稱性。古典經濟學、新古典經濟學和凱恩斯主義經濟學雖然各自強調不同的角度,都有很大的貢獻,但是共同的失誤又的確不容回避,即他們都在理論框架里假設了供給環境,然后主要強調的只是需求側的深入分析和在這方面形成的政策主張,都存在著忽視供給側的共同問題。最近幾十年有莫大影響的“華盛頓共識”,理論框架上是以“完全競爭”作為對經濟規律認知的假設條件,但是聯系實際的時候,并沒有有效地矯正還原,實際上拒絕了在供給側作深入分析,存在明顯不足。世界頭號強國美國前幾十年經濟實踐里,在應對滯脹的需要和壓力之下應運而生的供給學派是頗有建樹的,其政策創新貢獻在實際生活里產生了非常明顯的正面效應,但其理論系統性應該說還有明顯不足,他們的主張還是長于在“華盛頓共識”框架之下、在分散市場主體層面怎樣能夠激發供給的潛力和活力,但卻弱于結構分析、制度供給分析和政府作為分析方面的深化認識——因為美國不像中國這樣的經濟體有不能回避的如何解決“轉軌問題”與“結構問題”的客觀需要,也就自然而然地難以提升對供給側的重視程度。相比于指標量值可通約、較易于建模的需求側,供給側的指標不可通約、千變萬化,問題更復雜、更具長期特征和“慢變量”特點,更要求結構分析與結構性對策的水準,更不易建模,但這并不應成為經濟學理論可長期容忍其認知框架不對稱的理由。
第二,直率批評經濟學主流教科書和代表性實踐之間存在的“言行不一”問題。美國等發達市場經濟在應對危機的實踐中,關鍵性的、足以影響全局的操作,首推他們跳出主流經濟學教科書來實行的一系列區別對待的結構對策和供給手段的操作,這些在他們自己的教科書里面也找不出清楚依據,但在運行中卻往往得到了特別的倚重與強調。比如,美國在應對金融危機中真正解決問題的一些關鍵點上,是“區別對待”的政府注資。美國調控當局一開始對雷曼兄弟公司在斟酌“救還是不救”之后,對這家150多年的老店任其垮臺;而有了這樣的一個處理后又總結經驗,再后來對從“兩房”、花旗一直到實體經濟層面的通用公司,就分別施以援手。大量公共資金對特定主體的選擇式注入,是一種典型的政府區別對待的供給操作,并且給予經濟社會全局以決定性的影響。然而,如此重要的實踐,迄今還基本處于與其經典學術文獻、主流教科書相脫離的狀態。
第三,直陳政府產業政策等供給側問題在已有經濟學研究中的薄弱和滯后。比如,在經濟發展中“看得見摸得著”的那些“產業政策”方面,盡管美國被人們推崇的經濟學文獻和理論界的代表人物均對此很少提及,但其實美國的實踐卻可圈可點,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亞科卡自傳所強調的重振美國之道的關鍵是“產業政策”,到克林頓主政時期的信息高速公路,到近年奧巴馬國情咨文所提到的從油頁巖革命到3D打印機,到制造業重回美國,到區別化新移民和新興經濟等一系列的亮點和重點,都不是對應于教科書的認知范式,而是很明顯地對應于現實重大問題的導向,以從供給側發力為特色。不客氣地說,本應經世致用的經濟學理論研究,在這一領域,其實是被實踐遠遠拋在后面的“不夠格”狀態。
“新供給”研究中的“立”
第一,經濟學基本框架需要強化供給側的分析和認知。人類社會不斷發展的主要支撐因素,從長期考察可認為是有效供給對于需求的回應和引導,供給能力響應體系及其機制在不同階段上的決定性特征形成了人類社會不同發展時代的劃分。需求在這方面的原生意義,當然是不可忽視的——人有需求才有動力、才要去追求各種各樣的可用資源——但是在經濟學角度上,對于有效供給對需求引導方面的作用過去卻認識不足。我們從供給能力在不同階段特征上的決定性視角,強調不同發展時代的劃分和供給能力,以及與“供給能力形成”相關的制度供給問題,具有基礎理論層面的普適性,也特別契合于在中國和類似的發展中國家怎樣完成轉軌和實現可持續發展方面的突出問題。在現實生活中,關鍵是在處理“生產產品滿足消費”的需求側問題的同時,解決“生產什么”和“如何生產”的供給側問題——尤其是“制度供給怎樣優化”的問題。
第二,正視現實而加強經濟基本理論支點的有效性和針對性。比如“非完全競爭”,應作為深入研究的前提確立起來,因為這是資源配置的真實環境,牽涉大量的供給側問題。過去經濟學所假設的“完全競爭”環境,雖帶有大量理論方面的啟示,但它畢竟可稱為一種1.0版的模型。現在討論問題,應放在“非完全競爭”這樣一個可以更好反映資源配置真實環境、涵蓋種種壟斷競爭等問題的基點上,來升級、擴展模型和洞悉現實。需求分析主要處理總量問題,指標是均質、單一、可通約的,但供給分析要復雜得多,處理結構問題、制度構造問題等,指標是非單一、不可通約的、更多牽涉到政府-市場核心問題這種基本關系,必然在模型擴展上帶來明顯的挑戰和非比尋常的難度,但這卻是經濟學創新與發展中繞不過去的重大問題。更多的中長期問題和“慢變量”問題,也必然成為供給側研究要處理好的難題。過去經濟學研究中可以用一句話打發掉的“‘一般均衡’或‘反周期’調控中可自然解決結構問題”,我們認為有必要升級為在非完全競爭支點上的一系列非完全自然演變過程而需加入供給側能動因素作深入開掘的大文章。
第三,市場、政府、非營利組織應各有作為并力求合作,這也是優化資源配置的客觀要求。在明確認同市場總體而言對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的前提下,我們還需要有的放矢地來討論不同的主體——即市場和政府,還有“第三部門”(非政府組織、志愿者、公益團體等),它們在優化資源配置方面可以和應該如何分工、合作、互動。在不同的階段和不同的領域,分工、合作、互動的選擇與特點又必有不同。由分工、失靈到替代,再由替代走向強調“公私合作伙伴關系(PPP)”式的合作,反映了人類社會多樣化主體關系隨經濟發展、文明提升而具有的新特征、新趨勢。
第四,制度供給應該充分地引入供給分析,從而形成有機聯系的一個認知體系。即物和人這兩個視角,在供給側應該打通,各種要素的供給問題和制度供給問題應該內洽于一個體系,發展經濟學、制度經濟學、轉軌經濟學、行為經濟學等概念下的研究成果,需要加以整合融于一爐。在中國要解決充滿挑戰的現代化達標歷史任務,必須藉此強調以推動制度和機制創新為切入點、以結構優化為側重點的供給側的發力與超常規的“追趕-趕超”長期過程。
當然,以上這些并不意味著我們就可以忽視需求方面的認識——“需求管理”的認識在已有的經濟學理論成果中已經相對充分,我們希望在供給這方面更豐富地、更有針對性地提高認識框架的對稱性。這樣的認識落到中國經濟學人所處的現實中間,必然合乎邏輯地特別強調要“以改革為核心”,從供給側入手推動新一輪“全面改革”時代的制度變革創新。這是有效化解矛盾累積和“滯脹”、“中等收入陷阱”、“塔西佗陷阱”和“福利陷阱”式的風險、實現中國迫切需要的方式轉變與可持續健康發展而直通“中國夢”的“關鍵一招”和“最大紅利所在”。我們的研究意圖和可能貢獻,是希望促使所有可調動的正能量,把重心凝聚到中國迫在眉睫的“新一輪改革如何實質性推進”這一問題上,以求通過全面改革和理性的供給管理,跑贏危機因素的積累,破解中長期經濟增長、結構調整瓶頸,從而使“中國夢”的實現路徑可以越走越寬、越走越順。
新供給經濟學的政策主張
新供給經濟學研究群體的基本政策主張,是以改革統領全局之下的“八雙”和面對“兩個一百年”歷史任務的“五并重”。
“八雙”的基本要點是:
第一,“雙創”——走創新型國家之路和大力鼓勵創業。
第二,“雙化”——推進新型城鎮化和促進產業優化。
第三,“雙減”——加快實施以結構性減稅為重點的稅費改革和大幅度地減少行政審批。
第四,“雙擴”——對外開放格局和新的國際競爭局面之下,擴大中國對亞非拉的開放融合,以及適度擴大在增長方面基于質量和結構效益的投資規模(對于消費的提振當然是比較重要的,已經有了不少研究成果和重視程度的明顯提高,但是對于投資這方面的進一步認識,我們認為也需要強調,所以放在“雙擴”概念之下來體現)。
第五,“雙轉”——盡快實施我國人口政策中城鎮體制內“一胎化”管制的轉變,和積極促進國有資產收益和存量向社保與公共服務領域的轉置。
第六,“雙進”——在國有、非國有經濟發揮各自優勢協調發展方面,應該是共同進步,需要摒棄那種非此即彼、截然互斥的思維,在“混合所有制”的重要概念之下,完善以“共贏”為特征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基本經濟制度的現代化實現形式。
第七,“雙到位”——促使政府、市場發揮各自應有作用,雙到位地良性互動、互補和合作。這方面的分析認識,需擴展到中國勢必要發展起來的第三部門,即志愿者組織、公益慈善界的非政府組織、非盈利組織,這些概念之下的一些越來越活躍的群體,應該在社會主體的互動中間發揮他們的潛力。
第八,“雙配套”——盡快實施新一輪“價、稅、財”配套改革,和積極地、實質性地推進金融配套改革。
其中,“雙創”是發展的靈魂和先行者;“雙化”是發展的動力與升級過程的催化劑;“雙減”則代表著側重于提升供給效率、優化供給結構以更好適應和引導需求結構變化的制度基礎;“雙擴”是力求擴大供給方面在國際、國內的市場空間;“雙轉”是不失時機、與時俱進地在人口政策和國有資產配置體系兩大現實問題上順應供給結構與機制的優化需要,以支持打開新局;“雙進”是明確市場供給主體在股份制現代企業制度安排演進中的合理資本金構成與功能互補和共贏效應;“雙到位”是要在政府與市場這一核心問題上明確相關各方的合理定位;“雙配套”是對基礎品價格形成機制和財稅、金融兩大宏觀經濟政策體系,再加上行政體制,以大決心、大智慧推進新一輪勢在必行的制度變革與機制升級。
“五并重”的基本內容是:第一,“五年規劃”與“四十年規劃”并重,研究制訂基于全球視野的國家中長期發展戰略;第二,“法治經濟”與“文化經濟”并重,注重逐步打造國家“軟實力”;第三,“海上絲綢之路”和“陸上絲綢之路”并重,有效應對全球政治經濟格局演變;第四,柔性參與TPP與獨立開展經濟合作區談判并重,主動參與國際貿易和投資規則的制訂;第五,高調推動國際貨幣體系改革與低調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并重。該思路設計的視野,是把中國順應世界潮流而尋求民族復興的時間軸設為百年、空間軸設為全球,來認識和把握綜合性的大格局、大戰略問題。
由破而立,由理論而實際,在分析中就特別需要注重供給側與需求側的結合,政府、市場與第三部門互動等全方位的深入考察,力求客觀、中肯、視野開闊、思想開放。“新供給經濟學”決不是為了創新而創新,而是面對挑戰有感而發,為不負時代而做出理應追求的創新。中國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宏觀調控中“反周期”的政策實踐,有巨大的進步和頗多成績,但延續主流經濟學教科書和仿效發達國家的需求管理為主的思路,隨近年的矛盾積累與凸顯,已日益表現了其局限性。今后隨著中國經濟潛在增長率下臺階、經濟下行中資源環境制約和收入分配等人際因素制約,已把可接受的運行狀態的“區間”收窄。再復制式地推出“四萬億2.0版”已不切實際,較高水平“供給管理”的有效運用,勢在必行。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了“釋放新需求,創造新供給”的要求,其后領導層更宣示了對于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提升“供給體系質量與效率”前所未有的高度重視,直指形成有效制度供給這一中國現代化的“關鍵一招”和以創新驅動、結構優化解除供給抑制釋放增長潛能的系統工程。我們應站在前人肩膀上,以嚴謹的學術精神,秉持理論密切聯系并服務實際的創新原則,更好地追求經濟學經世濟民的作用,更多地注重從供給側發力,在實踐中破解瓶頸,服務全局,把握未來。
(作者為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研究員、博導,華夏新供給經濟學研究院院長)
【參考文獻】
①賈康主編:《新供給:經濟學理論的中國創新》,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3年8月。
責編/周素麗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