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面臨世界經濟低迷和中國內部結構性矛盾的凸顯,僅依靠需求側管理的宏觀調控政策已經難以滿足經濟持續增長的需要,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提出適應了當前經濟形勢的需要。
【關鍵詞】新常態 供給側改革 經濟形勢 【中圖分類號】F120.4 【文獻標識碼】A
中國宏觀經濟預計將在2017年后期出現穩定的反彈,逐步步入中高速的穩態增長軌道
2015年是中國宏觀經濟新常態步入新階段的一年,是步入艱難期的一年,也是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分化、微觀變異的一年。一方面,在趨勢性和周期性因素的疊加作用下,各類宏觀經濟指標出現超預期的變化,各類風險上揚;另一方面,結構性調整進一步深化,低迷中存在繁榮,轉型中孕育新的生機和動力,回落中也開始出現局部穩定的跡象。2015年中國宏觀經濟運行表現出以下五大特征。
第一,中國經濟本輪回落與以往經濟深度下行期和其他新興經濟體經濟疲軟有本質的不同——中國經濟在總體低迷中出現了分化,轉型成功省市的繁榮與轉型停滯省份的低迷、生產領域的蕭條與消費領域的繁榮、傳統制造業的困頓與新興產業的崛起、勞動密集型產業的低迷與創新領域的活躍同時并存。這不僅標志著中國經濟結構深度調整的關鍵期、風險全面釋放的窗口期以及經濟增速筑底的關鍵期已經到來,同時也意味著中國經濟在疲軟中開始孕育新的生機,在艱難期之中曙光已現,在不斷探底的進程中開始鑄造下一輪中高速增長的基礎。經過2015-2016年全面培育新的增長源和新的動力機制,中國宏觀經濟預計將在2017年后期出現穩定的反彈,并逐步步入中高速的穩態增長軌道之中。
第二,持續的穩增長政策在四季度開始有所收效,多項宏觀經濟指標有趨穩的跡象,但由于外部環境的低迷、內部增長動力的弱化以及各類周期性力量和趨勢性力量還沒有探底,2015年3-4季度不是本輪經濟運行的底部。特別是由于“通縮-債務效應”不斷發酵,宏觀經濟內生性收縮力量強化,去產能與去庫存持續,基層財政困難陸續顯化,部分行業和企業盈虧點逆轉,以及“微刺激”效果遞減等因素,“穩增長”政策難以從根本上改變本輪“不對稱W型”周期調整的路徑。
第三,在輸入性通縮、有效需求不足以及產能過剩等因素的作用下,GDP平減指數步入“負增長區間”。這標志著影響中國經濟的核心因素開始由長期趨勢性因素轉向中短期周期性因素,有效需求不足的問題以及通貨緊縮的顯化逐步成為宏觀調控的核心問題,持續的工業不景氣開始向服務領域和消費領域擴展,宏觀景氣開始承受全面回落的壓力。
第四,出口小幅負增長、進口大幅負增長以及由此帶來的“衰退式順差”的增長,不僅標志著中國宏觀經濟存在過剩的儲蓄,同時也表明內需回落速度要遠大于外需回落的速度,全球不平衡逆轉所引發的中國結構性調整壓力以及內部不平衡引發的扭曲已經成為影響中國經濟的主導因素,結構性再平衡應當成為治理總量失衡的核心任務之一。
第五,在收益下滑、預期回落和價格下降等因素的作用下,資金運轉速度出現下滑,社會融資和銀行貸款出現內生性收縮,資金鏈條出現變異。在流動性向實體經濟滲透能力下滑的同時,“衰退式泡沫”出現。各類“衰退式泡沫”集聚,導致金融扭曲加劇,金融風險在傳遞中累積和放大,成為宏觀經濟異變的觸發點。
2015年中國宏觀經濟遺留了很多問題亟需有效解決
第一,近幾年持續開展的增量調整取得了明顯的收效,但新產業、新業態和新動力的培育需要較長的周期,目前還難以在近期完全填補傳統力量轉型的缺口。持續加碼的增量調整,一方面面臨政府財政支出的約束,另一方面也面臨過度扶持帶來的泡沫化風險。
第二,中國的存量調整尚未實質性地展開,產能過剩行業的過剩產能沒有全面退出,作為資金黑洞的各類“僵尸企業”依然存在,高負債的國有企業在滾雪球效應的作用下依然是各類資金投放的焦點。因此,全面啟動的供給側存量調整政策將決定存量運行的底部和反彈的時點。存量經濟的底部不現,總體經濟的底部就不會到來。
第三,過高的庫存和過度的區域分化導致中國房地產周期調整比以往要漫長。盡管房地產銷售已經出現明顯的回暖,但目前房地產市場庫存水平仍處于歷史高位,新開工和投資下滑趨勢尚未扭轉,資金壓力緊張,三四線城市面臨嚴峻挑戰,市場全面復蘇任重道遠。因此,未來房地產市場復蘇可能不會一帆風順,不僅復蘇過程會比想象中漫長,而且脆弱復蘇下市場分化加劇還可能誘發“虹吸效應”,加重局部地區困難和引發系統性風險。由于房地產市場復蘇狀況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短期經濟增速,房地產投資增速下滑的趨勢不逆轉,短期的經濟企穩就難以實現。
第四,新一輪大改革與大調整的激勵相容的動力機制的缺乏是經濟持續回落的深層次核心原因。驅動經濟增長最根本的動力激勵機制已經被打破,但適應新常態的利益共容體系和激勵機制卻沒有出現;反腐倡廉和全面整頓堵住了很多的“歪門”和“旁門”,但卻沒有很好地開啟“正門”;各級精英階層的積極性呈現消退的態勢,各類傳統的共謀格局被打破,但卻沒有圍繞“新常態”改革調整的階段使命,形成一致行動和良性合力。
第五,經濟探底進程中的宏觀調控政策捉襟見肘,在“微調與預調”的哲學理念下,“微調”沒有達到“預調”的目標,在“控風險”目標指引下局部風險卻在擴大,在“穩增長”調控下宏觀經濟出現了超預期回落,“通縮-債務”惡性循環效應顯化。
偏重需求側的穩增長舉措開始步入“效果加速遞減階段”
2010年以來,因世界經濟低迷、國際制造業格局的變化、國內進出口疲軟以及四萬億釋放出的其他經濟問題越發嚴重,經濟處于持續下滑的趨勢,偏重需求側的穩增長舉措開始步入“效果加速遞減階段”。各類政策在地方政府懶政庸政、部門利益沖突、政商關系重構、動力激勵體系轉換等因素的作用下難以發揮應有的效果,宏觀經濟政策面臨失靈的風險。積極的財政政策不積極、穩健的貨幣政策不穩健、擴張的產業政策難以到位以及精英階層的懈怠逐漸成為當前影響經濟的核心根源,而越來越突出的內部矛盾和結構性問題成為了我國經濟下行的主導因素。
首先,我國供需矛盾升級,產業結構問題突出。一方面,我國中低端產業占比較高,高精尖產業占比較小,傳統制造業、服務業占比較高,新型制造業、服務業占比較小是不爭的事實,出現了制造業通縮,高度過剩的產能難以消化,舊供給難以滿足新需求的現象。另一方面,我國經濟長期以來的經濟增長動力結構也發生了變化,新的國際國內環境下,我國過去以“投資率高、對外依存度高、消費占比小”為主要經濟增長動力來源受到了沖擊,表現為:一是寬松的貨幣政策下,投資增長有限,投資回報率呈現下降趨勢;二是進出口出現“衰退式順差”,增長持續疲軟,主要源于國外消費市場萎縮的同時,以美、德為代表的發達國家開始再工業化,也使我國傳統的制造業受到了一定的沖擊。三是消費難以在短期內提高,消費結構也亟待調整。從2015年前三季度的數據看,我國新型消費和新型消費業態增速依然迅猛,但部分傳統消費出現較大幅度下滑。以上形勢都要求我國在供需結構、產業結構和經濟增長動力結構調整的過程中重視供給側的管理。
其次,區域發展不平衡,結構性問題突出。從近年來我國區域發展的數據看,我國區域發展不平衡的現象凸顯。在全國經濟增速整體回落的過程中,部分省市依然保持了較好的增長態勢,而部分省市卻出現了塌方式的質變。同時,不同區域的政策傾向性和完整性也不同,這將直接引發這些區域政府運轉發生變異,導致基層政府功能失靈的現象。另外,我國人口的區域分布和勞動力的分布都存在不合理的現象,城鎮化率還有待提高。針對區域結構問題,未來政策應該更加偏向推進行政管理體制改革、財稅制度改革、區劃體制改革、土地制度改革等。
最后,資源占據、要素投入結構不合理。一直以來,我國經濟發展過度依賴于勞動力、土地、資源等一般性生產要素的投入,對技術、知識、信息等要素的重視不夠,致使經濟中相對高端的產業偏少、資源消耗嚴重。從20世紀90年代美國滯脹危機后經濟增長的主動力來看,依靠的主要是以信息業為核心、“硅谷”為代表的高科技產業的長足發展。所以,增加技術、知識、信息等要素的投入和資源的有效分配將有利于我國經濟的長期發展。另外,“僵尸企業”對勞動、土地、資本、資源等要素的占據,所導致的企業經營成本提高的問題也需要重視。
除了以上三個方面的結構問題外,我國還存在著城鄉收入結構問題、所有制結構問題等,并面臨著各種經濟結構性問題的加劇,表現出的產能過剩、轉型停滯省份陷入持續的低迷、傳統制造業陷入長期困頓等亟待解決,這就要求與需求側管理協同的供給側管理策略逐漸實施。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提出適應了當前經濟形勢的需要
2015年我國宏觀經濟總體疲軟,各種結構指標出現深度調整,雖然局部經濟有穩定的傾向,但回暖動力仍然薄弱,在這樣的經濟形勢和結構性矛盾下,要實現經濟持續穩定的發展,需要重點關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世界經濟不平衡的逆轉和基本參數的變化決定了“取長補短”式的供給側增量調整與存量調整將是本輪危機治理中的基本政策定位。世界經濟不平衡發展的終結和貿易不平衡的逆轉決定了中國經濟大轉型的核心是在貿易品大幅度存量收縮的基礎上全面提升非貿易品的供給,這種轉型主要源于非貿易品需求的提升和貿易品需求的下滑以及不平衡基礎上的各類泡沫與扭曲的全面暴露。此時,中國采取推進相對價格調整的各種改革政策和調整策略是合理的。“取長補短”供給側的結構調整政策在存量調整上表現為貿易品行業必須進行深度的去庫存和去產能,我國不斷積累的過剩產能,給經濟帶來了沉重的負擔,此時盤活存量對于結構改革十分重要。
在當前的情況下,我國存在一些大型國有企業,尤其是鋼鐵、煤炭、有色金屬等虧損行業企業,以及地方政府出于維穩壓力而給予特殊保護的“僵尸企業”,阻礙了要素向更有效率的供給流動。應該在供給側讓大量的“僵尸企業”進行市場出清、對高債務企業進行債務重組,對銀行以及相關企業的資產負債表進行實質性的重構。對于這些問題,在存量調整基礎上的“積極財政政策+適度寬松貨幣政策+強監管”是我們走出困局的核心措施。能否有效解決這些存量問題是決定中國宏觀經濟能否真正企穩回升的關鍵性因素。在增量調整方面體現為供給短缺的非貿易品部門進行大幅度的增加投資和供給,表現為各類服務供給的提升和戰略性新興產業的培育。在這個調整中,特別是在存量退出的進程中將產生大量的外溢效應,可能引發總量性的需求不足和結構性的蕭條,這些現象的出現就需要全面啟動需求側管理。
第二,全面啟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同時,需要配合需求管理政策。近期出現的進出口增速大幅度回落進程中貿易順差大幅度反彈的現象——“衰退式順差”,說明全面啟動供給側管理和改革的同時,還需要重新定位需求側管理政策,進一步積極的需求管理政策具有必要性。此時,有一種內部體現為私人投資需求的不足、外部體現為衰退式的貿易順差的“雙蕭條”困局需要解決,主要有以下幾個方法:一是消費的提升;二是結構性的投資提升政策;三是啟動全面的減稅政策和擴大支出政策,擴大財政赤字的規模,這是改變“衰退式順差”的一個短期關鍵。
第三,鼓勵技術進步和創新發展,提高要素供給效率。技術進步和創新是經濟實現長期增長的條件,而我國這方面的發展仍然滯后,缺乏核心技術,自主創新能力薄弱,技術進步對于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遠遠低于發達國家。我國需要進一步通過差別化政策推進新興產業的發展,進一步從體制機制上促進創業、創新活動,通過大規模采取創業創新促進政策,強化對于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扶持,謹慎甄別創新中的風險,防止新興產業泡沫的形成。還應當吸取以往我們在新興產業、創新活動中失敗的教訓,謹防短期行為和尋租活動的發生。另外,要素供給效率的提高主要是通過推動技術進步、人力資本提升、知識增長等要素升級來實現,由技術進步和創新發展帶來的要素供給效率的提高,將促進我國經濟的中長期穩定增長。
第四,積極構建新的激勵相容的改革動力機制。新階段要充分發揮市場的自動調節作用,通過價格機制調整、簡政放權、放松管制等方式激發各主體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構建出新一輪激勵相容的動力機制,這是我國宏觀經濟能夠實現觸底反彈的關鍵。
總的來說,面臨世界經濟低迷和中國內部結構性矛盾的凸顯,僅依靠需求側管理的宏觀調控政策已經難以滿足經濟持續增長的需要,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提出適應了當前經濟形勢的需要。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執行院長;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劉曉光、時英對此文亦有貢獻)
【參考文獻】
①劉元春:《中國經濟:低迷與繁榮并存》,《中國經濟報告》,2015年7月。
責編/張夏夢 潘麗莉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