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
【摘要】 中國經濟政策應綜合使用包括“供給側改革”在內的各種方略,讓經濟軟著陸、軟調整,進而保持適當、較快的增長速度,穩步進入高等收入國家。“供給側改革”核心是強調要通過改革促進創新、提高生產效率和提高產品市場競爭力的方式來促進經濟增長,而不是再靠“刺激政策”提升總需求的套路來促進經濟增長。
【關鍵詞】供給側改革 經濟政策 大國崛起
【中圖分類號】F04 【文獻標識碼】A
當下,在中國經濟形勢和面臨的環境變化等大的判斷方面,必須承認:無論是政府還是學界,當前其實并沒有形成統一認識,還存在著重大分歧和爭論。在有人鼓勵危機激勵,有人主張防范危機,有人主張需求刺激,有人主張供給驅動,各種意見競相紛呈的當下,“供給側改革”的鮮明提出無疑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可以說用心良苦。畢竟,改革動力才真正是中國過去三十多年經濟發展最根本的動力所在,在當前中國經濟下行的困難期,更是到了必須以改革打通供給側、再度釋放改革紅利的時候了。但從現實的角度考慮,今天的中國經濟問題又是非常復雜的,所面臨的國際國內的經濟環境更是錯綜復雜,因此我們恐怕又不能寄期望于任何一個包治百病的方式。以筆者對經濟形勢和經濟環境的把握,“供給側改革”肯定是重要的,但中國經濟的整體應對還需要標本兼治、長短兼顧、供需平衡、綜合治理,方能最有實效地直面嚴峻的考驗,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成就大國崛起!
中國經濟需克服“三座大山”,應對“三大風險”
對于中國目前的經濟形勢,我想用若干個“三”來概括,或可讓當前議論紛紛、模糊不清的一些東西變得清楚。
首先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增長的“三大動力”已經消失或者消退:一是人口紅利,因為勞動力進入高峰,中國經濟增長50%以上的人口紅利因素變成了人口負債;二是出口紅利,因美國金融危機、歐債危機以及日本的長期萎靡,西方發達國家市場再也不可能容納中國出口的狂飚突進,以每年30%、20%的出口增長拉動中國經濟10%增長的出口紅利時代一去不復返(中國經常賬戶盈余占GDP比重已從2007年的10.2%降至2012年的2.3%);三是樓市紅利,因供求關系發生歷史性逆轉,中國樓市已告別黃金增長,走向相對過剩,中國經濟增長20%-30%的樓市紅利因素也已歷史性退潮。這三大動力消失后,中國經濟新的可替代的強大的增長動力何在?這是一個大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中國經濟很難進入一個新的增長通道。
在尋找到替代性的增長動力之前,中國經濟需要克服“三座大山”的困擾:一是產能過剩的大山,當前中國實體經濟平均高達60%的嚴重的產能過剩,如果不能迅速緩解,中國經濟不僅不能進入新一輪穩定增長通道,還隨時可能爆發裁員和倒閉風潮;二是債務高企的大山,中國目前的居民負債、企業負債以及地方政府負債加在一起接近GDP的300%,尤其是地方政府的負債風險更是成了中央政府的心病,不得不在2014年出手整治;三是資產泡沫的大山,股市的泡沫今年“破了”,但有觀點認為破得還不夠,跌回2500點才算正常。而更嚴重的房地產泡沫因涉及居民資產主體以及國有銀行,沒有破,如何軟著陸是巨大挑戰。
再次,中國經濟還面臨著空前嚴峻的“三大風險”。一是人口老齡化的風險,中國人口老齡化為國民經濟繼續保持平穩、較快增長帶來巨大的風險;二是美元回流的風險,由于美元指數已進入上升,美元加息箭在弦上,美元正呈現回流美國的大勢,如此就給中國經濟帶來資金外逃、投資不足、信心不穩、經濟下行的非常現實的風險,若應對不利,中國有可能會成為本輪美元回流最受傷的國家;三是全要素生產率負增長的風險,全要素生產率意味著經濟增長的可持續性與否,中國的全要素生產率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兩次改革高潮時分別出現了兩次增長的高峰,但在2010年以后卻一落千丈,甚至進入了負增長,這是一個非常值得關注的危險信號,前蘇聯和亞洲金融危機的國家就是全要素生產率出現了負增長引發的,我們該如何全力避免重蹈覆轍?
傳統增長動力喪失,“三座大山”高聳、“三大風險”突襲,中國經濟目前的復雜性是空前的。
中國經濟尚有“三大支撐”和“三大亮點”
但另一方面,中國經濟也并非沒有希望,沒有突圍的空間和道路。中國經濟尚有著“三大支撐”:一是城市化支撐,中國的城市化率才剛剛53%,僅相當于日本在上個世紀50年代中期的水平,城市化沒有結束,工業化就沒有結束,工業化和城市化沒有結束,理論上經濟快速增長的潛力就沒有完全消失,中國目前所出現的產能過剩其實本質上是相對過剩,尚存在著挖掘內需、釋放過剩壓力的機會。二是外匯支撐,中國最高時曾有接近4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目前也還有超過3.5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這好比是抵擋金融襲擊的彈藥,有如此充足的彈藥,中國爆發一場金融危機、經濟危機的風險降低了很多,并且留下了政策騰挪的空間——當然這并非絕對,外儲是會變化的。三是人口質量紅利的支撐,中國每年畢業的大學生有700萬,中國新增勞動力幾乎全部都要變成高學歷人才了,在國際上美國在上個世紀70年代勞動力高學歷化后曾經進入了包括互聯網在內的創新經濟時代,中國在沒有了勞動力數量增長所帶來的人口紅利,卻面臨著勞動力質量提升帶來的人口質量的紅利以及在此基礎上轉向創新經濟的機會。
另外,在近期經濟運行中,還可以觀察到中國經濟的“三個亮點”。一是政府宏觀政策取向明確轉向穩增長后,經濟刺激政策不斷加碼,政策效果開始顯現,不僅個人房貸創了歷史水平,最讓人擔心的地方財政支出動力也在4月份以后有了很大的改觀。近期地方政府債市一片紅火,財政部長已預告今年將有3.2萬億地方債務將被轉換,并且有消息說未來三年將有15萬億被轉換,這些對于市場都是非常大的利好;政策刺激之下,中國的房地產市場開始升溫,一季度的銷售負增長很快變成了二季度后強勁的兩位數的增長,某些城市的房價也開始上升,特別是深圳市上月的房價增幅甚至超過了30%。二是消費和服務保持了穩定增長,這一點報道很多,無需多言。三是創新氛圍逐漸在全國升溫,中國經濟從傳統經濟轉向創新經濟的前景可以說第一次真正開始展現。
“供給側改革”踩在了中國經濟轉型的點子上
基于上述分析,結論是很清楚的:第一,中國必需直面困難,我們不要避諱當前經濟形勢的嚴峻;第二,要充滿信心,同時抓住機會、全力突破。綜合各方面考量,中國經濟政策應綜合使用包括“供給側改革”在內的各種方略,讓經濟軟著陸、軟調整,進而保持適當、較快的增長速度,穩步進入高等收入國家。
“供給側改革”的智慧來自“供給學派”,在里根年代被美國格外強調和使用。但是供給學派的思想并不十分嚴謹,理論體系可以說是非常粗糙,里根政府實踐供給學派特別是“拉弗曲線”的稅收效果也不十分理想,這說明“供給側管理”有其價值但也不能包打天下。因此,需要特別提醒的一點就是,我們當前強調“供給側改革”,并不應該意味著不要“需求側管理”了,只是說與以往相比,政策的天平應該多向“供給側”傾斜一點,就像習總書記說的,“強調在適度擴大總需求的同時,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擴大總需求”是“保底線”,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求未來”,現在與未來,哪個都不能舍。
“供給側改革”核心是強調要通過改革促進創新、提高生產效率和提高產品市場競爭力的方式來促進經濟增長,而不是再靠“刺激政策”提升總需求的套路來促進經濟增長。其實,“供給側管理”本不是新概念。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特別是2009年中國推出“4萬億”的救市措施以來,就有很多的學者呼吁要從供給的角度反思中國的經濟結構調整政策,只是在前幾年,這種聲音往往被“穩增長”的聲音所遮掩,改革的決心難以作出,改革的舉動難以落地。而本屆政府,最強大的一點就是執行力強,在反腐上如此,在改革上也是如此,這時候,提“供給側改革”,才有意義,才讓人看到以新一輪改革來釋放制度活力,以有效供給來尋求供需再平衡的希望所在!
“供給側改革”的提出,也意味著政府、學者和市場在以下幾個方面已經達成了基本共識:其一,中國依靠外需的時代已經過去。去杠桿是世界經濟未來較長一段時期的主旋律,而且即便外部需求復蘇,其與中國經濟增長的關聯度也大為下降,因為受發達國家“制造業回流”和更不發達國家“制造業崛起”的雙重擠壓,中國低端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已注定風光不再;其二,中國民眾的消費需求已經升級。改革開放的前30幾年,在旺盛的外需和內需的作用下,只要產品造出來就不愁沒有市場,但現在不同了,國內初級消費市場已經飽和,現在中國已經進入了品質化消費和個性化消費的新時代,消費需求的升級必然倒逼生產供給的升級;其三,中國投資的邊際收益已經銳減。不論是在公共建設領域,還是在私人投資領域,擴張性投資的效率和邊際收益都遠不如以前,繼續以投資需求(不管是以擴張性的貨幣政策還是以積極的財政政策所刺激的投資需求)促增長既不合算也不可持續,所以必須從根本上改進投資的方式和投資的主體。
不過,很長時期以來,我們已經比較習慣于采用凱恩斯主義的需求管理辦法來“穩增長”,當前也是如此。央行最新公布的數據顯示,中國10月末廣義貨幣(M2)同比增長13.5%,增幅創2014年7月以來新高,且高于市場預期的13.2%和9月末的13.1%;10月份的財政支出更是創造了接近40%增長的紀錄。因此,與世界大多數國家一樣,預計中國經濟的需求刺激經濟的反危機模式仍將繼續。強烈的需求刺激之下,筆者大膽預測,中國經濟的冬天暫時已經過去,中國房地產市場的觀望期也即將結束。但代價就是,中國經濟的危機和矛盾再一次被后延,而且日后恐會加倍清算。在此關鍵時刻,“供給側改革”的提出可謂是真正踩在了中國經濟轉型的點子上。
“供給側改革”就是要深入推進國企、金融、土地、戶籍等各個領域的改革
“供給側改革”究竟改什么呢?其實,十八屆三中全會和五中全會早已給出了答案,就是要深入推進國企、金融、財稅、土地、戶籍等各個領域的改革,向簡政放權、創新創業要成效。
第一,清理無效供給。10月10日,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劉鶴到廣東調研時強調,要更加重視供給側調整,加快淘汰“僵尸企業”,有效化解過剩產能。“僵尸企業”的存在一方面吞噬了太多的流動性,擠占了市場信用,另一方面拖累了整個產業,造成“幾個人沒飯吃,大家都沒飯吃”。對此,政府要主動從市場干預中退出來,要利用市場的力量強行去杠桿,讓“僵尸企業”破產的破產,關門的關門,重組的重組。過剩產能不去,中國經濟轉型無從談起。
第二,提高供給品質。研究報告顯示,2014年中國消費者全球奢侈品消費達到1060億美元,占全球奢侈品銷售額近一半。每到假期,總見媒體報道中國人在國外搶購奶粉、手包、化妝品,甚至馬桶蓋,為什么?不是中國人沒有消費能力,而是中國的很多產品和消費環境著實讓人不放心。旅游消費本來是中國最有潛力的市場,但“黑一日游”“青島蝦”等宰客事件的屢屢出現對旅游消費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
第三,挖掘潛在供給。在中國醫療、教育、金融、交通、通訊等諸多領域,還存在一定程度的“供給短缺”,某些壟斷企業和特權部門從中獲取超出正常水平的稀缺性溢價的現象仍普遍存在。對此,唯一的辦法就是打破壟斷、放開市場。以出租車管理為例,如果不放開價格管制和牌照管制,再多的提價和補貼措施也解決不了打車難的問題。
第四,創造新供給。中國不能再一味依賴“后發優勢”,模仿和引進占領不了高端市場,而是要強調“先發優勢”,要靠產品研發和創新來提高中國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對此,簡政放權、降低稅費以降低企業成本,加大創新投入、發展多元金融市場以解決企業融資問題就顯得格外重要。
除上述之外,筆者認為,更關鍵則是要以改革加大新型城鎮化進程,消除貧富差距,逐漸激發共富群體拉動中國經濟的潛力。展望未來,中國經濟的根本出路就在于:以實體經濟發展為主導、以新型城鎮化和創新為主線、以“共富拉動”激發消費與服務,以內需潛力釋放為牽引。
(作者為獨立經濟學家)
【參考文獻】
①《國務院關于積極發揮新消費引領作用加快培育形成新供給新動力的指導意見》,中國政府網,2015年11月23日。
責編/潘麗莉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