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片為何“老”得快？

喻若然

隨著春暖花開、草長鶯飛的4月翩然而至，大銀幕增添了幾分春天氣息。張艾嘉新作《念念》是文藝青年心心念念的電影，李玉導演，范冰冰、韓庚主演的話題之作《萬物生長》提檔至4月17日公映，跟《念念》撞個正著。蘇有朋首執(zhí)導筒的青春片《左耳》也將于4月30日上映。三部影片各有話題。隨著電影市場大盤整體上揚，原本平淡無奇的4月也有了“輕檔期”的美譽。

在成熟的電影市場中，青春片是長盛不衰的片種。正如郭敬明所說：“沒有人永遠年輕，但永遠有人年輕”。2014年的調查結果顯示，目前中國電影平均觀眾年齡是21.4歲，比前幾年更低。電影趣味越來越年輕化并不讓人意外。但是，2013-2015年之間涌現(xiàn)的大批青春片出現(xiàn)嚴重同質化傾向，在短短兩年間，迅速從“耳目一新”倒向“陳詞濫調”。這讓我們不免擔心，青春片“老”得這么快，它還能在中國火多久？

流水線上的“整容”產品

《匆匆那年》上映之后，微博、論壇出現(xiàn)熱度很高的“吐槽”話題：怎么又是“渣男”？怎么又是“墮胎”？這原本是小說里的情節(jié)，并非電影有意為之。但同樣的情節(jié)已經(jīng)先后在《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以下簡稱《致青春》）和《同桌的你》出現(xiàn)過。在迄今為止國內票房最高的三部青春片中都出現(xiàn)雷同橋段，絕不是偶然。

懷舊愛情主題，時代感的造型、場景，配上經(jīng)典流行歌曲，觀眾在別人故事里為自己的往事流淚。資深影評人、《電影世界》主筆紅魚認為，“這類青春片實際在販賣青春記憶，而這種情感總有消耗完的那一天。”事實上，《匆匆那年》之后，不少觀眾便開始抱怨“審美疲勞”了。

《重返20歲》導演陳正道認為這些懷舊青春影片更恰當?shù)拿质恰皶r代片”。“真正的青春片應該讓你更了解自己的青春，讓外面的人看懂你的青春。”臺灣青春片，諸如《藍色大門》《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生》，以及陳正道自己導演的《盛夏光年》，在他看來，即使有缺點，卻誠實還原當時的青春。“這幾部電影幾乎沒有出現(xiàn)一首當年的流行音樂。”陳正道認為表現(xiàn)時代氛圍無需透過鮮明的標簽。“那時候我們拍青春片，都覺得賺不了什么錢，現(xiàn)在青春片能掙大錢，大家反而沒那么純粹。”

國內另一種被多次搬上銀屏的青春片，聚焦的不是過去，而是當下，尤其是少女之間的情誼。這類影片的雷同不僅在于情節(jié)，還包括如“T臺”走秀般的時尚造型，比如《小時代》和《閨蜜》。這類青春片負責造夢，情節(jié)合理與否在其次。但走時尚路線很危險，因為中小成本電影往往因為資金規(guī)模等原因，難以真正時尚起來。《小時代》很難復制，它深深打上了郭敬明的烙印。因此，其后跟風出現(xiàn)的許多影片很難給觀眾留下印象。

2015年，一批“眉眼相似”的青春片即將面世或正在籌備，包括同樣改編自暢銷青春小說的《左耳》，同樣以經(jīng)典民謠為名的《睡在我上鋪的兄弟》《一生有你》等。知名IP（小說、歌曲）、中小成本、無果初戀、同學友誼、懷舊、話題明星/導演……這些元素儼然成為紅得發(fā)紫的流行配方，進入標準化流水線生產。

“IP”是不二法門？

資本驅動下，電影IP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熱火朝天，版權價格較幾年前翻了好幾番。青春題材是最受追捧的IP類型之一。知情人士透露，樂視3年前買下《何以笙簫默》小說版權時，“價格相當便宜”。同名電視劇火了之后，電影很快立項。而電影的版權糾紛，本身佐證了這波IP搶購潮來勢洶洶。光線影業(yè)憑借出品青春片獲得不菲回報，2015年的片單，“青春愛情”類影片全部由知名IP改編。

據(jù)光線影業(yè)相關負責人透露，光線接下來將一邊在海內外購買優(yōu)質IP，一邊在網(wǎng)絡尋找排名靠前的熱門IP。同時，公司以劉同、丁丁張等網(wǎng)絡紅人為首，聚集一群擅長創(chuàng)作青春題材的年輕人，培育自己的IP。其他主流電影公司做法大同小異。尤其是缺少行業(yè)經(jīng)驗的互聯(lián)網(wǎng)電影公司，為降低投資風險，必然首選知名IP。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介入電影圈，也讓搶奪IP的戰(zhàn)局更加復雜，進一步炒高IP價格。

影評人紅魚直言不諱批評道：“‘唯IP化’正在全方位禍害中國電影創(chuàng)作，青春片首當其沖。”

首先，影片制作周期越來越短。趙薇《致青春》扎扎實實做了兩三年，隨后誕生的同類電影，從立項到上映往往不到一年。除去等候演員檔期的時間，真正留給拍攝制作的時間少得可憐。其次，人物關系和故事情節(jié)越來越“公式化”。這一點無需多說，“甚至一些電影還沒開始創(chuàng)作就畫出人物關系圖，給角色安排錯綜復雜的情感關系，按照公式來創(chuàng)造故事，根本不尊重這個角色的心理邏輯。”

紅魚認為，這些“香餑餑”IP的文本質量本身也存疑。“我真不覺得《致青春》《匆匆那年》，包括《小時代》這樣的小說是能夠進入當代文學史的作品。”他說，“電影人如果把精力都放在曇花一現(xiàn)的東西上，明顯不思進取。”熱錢涌入電影圈，迅速變現(xiàn)的投資需求，致使產品思維壓倒創(chuàng)作思維，最終真正傷害的，是踏踏實實搞原創(chuàng)、真正有話想說的電影人。

《青春派》是這兩年業(yè)內口碑不錯的青春片，它相對真實刻畫了當下中學生活，對以高考為指揮棒的高中教育進行溫和調侃，但因明星不多，話題太少，它緊跟《小時代》上映，基本被后者淹沒。2013年拍攝完成的《狗十三》講述少女殘酷青春，獲得第64屆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水晶熊獎最佳影片，受到影評人稱贊，但大部分觀眾仍難以看到，它只能在寥寥可數(shù)的幾家藝術影廳放映，盡管從作品本身來看，它不屬于晦澀難懂的非主流。

“唯IP化”的壞處人人都明白，只是大潮涌來時，誰能逆流而上？中外合拍放開之后，中國電影面臨的外部沖擊越來越強烈，如果只顧埋頭掙快錢，不抬頭看看“兵臨城下”的競爭對手，后果將會如何？

創(chuàng)作者自身的局限

青春片之所以雷同，除了資本的逐利性，創(chuàng)作者自身的局限不可忽視。想象力的蒼白源自經(jīng)歷的蒼白；青春片的單調，映射出中國式青春的單調。那些知名IP的創(chuàng)造者，大多是年少成名的“80后”作家。這一代人，以及更早一代人，大多在應試教育壓力下成長，學習以外的空間太少，經(jīng)歷的青春有很大趨同性。而國外大批優(yōu)秀青春片，主題涉及青春面臨的諸多問題，人物類型多種多樣，生活面貌千姿百態(tài)。例如，美國上世紀60年代的《畢業(yè)生》，刻畫青年人的迷茫和憧憬；90年代有《死亡詩社》《心靈捕手》，關注少年尋找獨立生命價值的過程。近年印度拍出了《三傻大鬧寶萊塢》，用歌舞喜劇講述大學生對于自由和夢想的追尋。即使是愛情故事，英國的《成長教育》也進行深入探討，而絕不只是消費“愛情”這個元素。

令人欣慰的是，今年大銀幕上的青春片，出現(xiàn)了一些有別于以往的新鮮氣息。4月24日上映的《萬物生長》由李玉導演，改編自作家馮唐同名小說，講述醫(yī)科大學學生的故事，充斥著青春的躁動與不安，突破愛情主題及女性視角的局限。將于6月19日上映的青春喜劇《少年班》是資深剪輯師肖洋的導演處女作，講述一群十五六歲、智商超群的天才少年進入大學之后的成長故事。這部根據(jù)導演真實經(jīng)歷改編的影片，突破IP限制，探索出青春片另一種可能。

新一代少年逐漸成長起來。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他們面對的是比過去更為廣闊的世界，擁有更加千姿百態(tài)的人生。只要青春不死，青春片便常在，只是需要給年輕人多一點時間，也給中國電影多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