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生態(tài)思想探析

羅順元

(廣西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廣西桂林 541004)

孟子，名軻，我國戰(zhàn)國時期卓越的儒學大師，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在儒家的地位排行第二，僅次于孔子，被后人尊為“亞圣”。孟子繼承和發(fā)揚了孔子的思想，主張行仁政，以德治天下。在涉及人與自然關系的問題上，孟子把孔子的“泛愛眾而親仁”的思想做了進一步的具體深化和闡明，提出著名的“仁民愛物”的生態(tài)倫理價值觀。現(xiàn)代生態(tài)倫理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法國思想家阿爾貝特·史懷澤(Albert Schweitze)重視孟子的生態(tài)倫理觀，他說:“屬于孔子(公元前522-公元前479)學派的中國哲學家孟子，就以感人的語言談到了對動物的同情。”［1］(P72)探析先哲的生態(tài)思想，弘揚優(yōu)秀的中國傳統(tǒng)生態(tài)文化，有助于提高我們的文化軟實力，對當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tài)文明建設也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知天、順天，與天地同流

孟子對“天”的解釋跟孔子是一脈相承的，有道德之天、義理之天、自然之天等多種，在涉及人與自然關系時為自然之天、自然界的各種客觀規(guī)律等。孟子說:“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則苗浡然興之矣。”［2］(P9)“天之高也，星辰之遠也，茍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2］(P145-146)顯然，這里的“天”是自然之天孟子認為客觀規(guī)律即天意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具有不可抗拒性，“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又“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2］(P165)而且，客觀規(guī)律是不能違背的，否則就有系乎存亡的嚴重后果，“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2］(P197)又“順天者存，逆天者亡”。［2］(P120)孟子中揠苗助長的故事即是如此。

客觀規(guī)律是如此重要，了解和掌握它們也便成了一種必然要求。世界上的事物千差萬別，這是客觀情景，“物之不齊，物之情也”。［2］(P93)孟子要求人們通過“思誠、盡心、知性”，以便能夠“知天”，然后達到“與天地同流”的目的。孟子說:“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2］(P125)誠是大自然的規(guī)律，追求誠是做人的規(guī)律。在“天人同誠”的基礎上，通過“盡心、知性”然后“知天”。孟子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2］(P224)最后達到“天人合一”“與天地同流”的圣人君子地步，“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2］(P229)

在講究“與天地同流”的基礎上，孟子充分重視和肯定人的重要性，強調發(fā)揮人的主觀能動性，重人輕物，把人的因素放在主導地位。孟子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2］(P61)在這里，孟子把“人”的因素看作是最重要的。在《公孫丑上》篇，孟子引用《詩經(jīng)·大雅·文王》的話說，“永言配命，自求多福”。［2］(P54)在《萬章上》篇，孟子引用《尚書·泰誓》的話:“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2］(P163)這些都充分表現(xiàn)了在天人關系中，孟子對人的重視。

二、仁民愛物，以人為本的和諧生態(tài)倫理

在人與自然萬物的倫理關系中，孟子跟孔子是一脈相承的，是一位偉大的人本主義者，主張以人為本的人與自然和睦共存的和諧生態(tài)倫理。

關于人之本性，孟子提出了著名的人性之先驗“性善論”，即認為人的本性原本就是善良的。孟子主張把人的善良的本質不斷發(fā)揚光大，并且以自己為中心，由己及人再及物，把這種“善”推廣到天地萬物。孟子說:“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2］(P189)“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nèi)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于鄉(xiāng)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2］(P56)人性的“善”是先驗的，而且人人都具有這種先驗的“善”，“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2］(P193)又“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2］(P230)

在確定人性善良的本質后，孟子要求由己及人再及物把這種“善”逐步往外推。對天下民眾，孟子要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2］(P13)接著，孟子便把這種“仁愛”由人推廣到天地間的自然萬物，即著名的“仁民愛物”生態(tài)倫理思想。“君子之于物也愛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2］(P244)宋代著名儒學家朱熹解釋，“物”為“禽獸草木”;“愛”為“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3］(P519)這種解釋清楚明白，言簡意賅。這里的“仁愛”是有等級差別的，對“親人”要“親”，對“民眾”要“仁”但不要“親”，對“物”要“愛”但不要“仁”。“親”“仁”“愛”是孟子“仁愛”觀里價值等級由高到低逐漸降級的三種不同層次，這樣孟子的“仁愛”思想便由對人的“親、仁”逐步擴展到對萬物的“愛”。這既是對孔子開創(chuàng)的“泛愛眾而親仁”思想的繼承和發(fā)展，也是針對墨家“愛無等差”主張的批駁據(jù)《孟子·滕文公上》記載，一次，墨家的信徒夷之想去拜見孟子，夷之把儒家主張的“若保赤子”(意即君王愛護民眾就像愛護嬰兒一樣)理解為“愛無等差，施由親起”(意即人與人之間并沒有親疏厚薄的區(qū)別，只是實行起來從父母親開始)，孟子對此進行了批駁、解釋;“仁民愛物”這個命題正是對儒家之愛的進一步解釋。［4］(P179)正因為主張要“愛”天地間的自然萬物，孟子對齊宣王不忍殺牛祭祀而贊賞，說這就是“仁術”;孟子接著感慨道:“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2］(P11)

不過，在人與自然萬物的倫理關系中，人的價值地位始終是處于第一位的。孟子的生態(tài)倫理是以人為本的和諧生態(tài)倫理，人本觀念是孟子生態(tài)倫理的一個顯著特點。孟子對于齊宣王恩及禽獸卻沒有行仁政關愛百姓表示詰問和不滿孟子兩次反問，“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獨何與?”［2］(P12-14)孟子對于統(tǒng)治者重視愛護馬之類的動物卻不管人民大眾死活的做法更是深惡痛絕，并進行嚴厲的批評和抨擊，“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途有餓莩而不知發(fā)”，［2］(P5)“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后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饑而死也?”［2］(P6)

三、“時”“養(yǎng)”結合的生態(tài)保護、消費觀

孟子的生態(tài)保護和生態(tài)消費思想主要體現(xiàn)為以時養(yǎng)物、以時取物、取物不盡物與節(jié)用結合。孟子認為這樣的消費方式不僅能使民眾擁有充足的物質資料，而且還能保護自然資源，使其能夠被永續(xù)利用，從而達到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實現(xiàn)人類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時”是孟子關注的核心因素，孟子引用齊人諺語說:“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2］(P42)雖然有智慧，不如借助形勢;雖然有鋤頭，不如等待農(nóng)時。孟子反復告誡以時養(yǎng)牲畜、以時耕種的重要性，“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shù)口之家可以無饑矣”。［2］(P5)按時按量地飼養(yǎng)雞、豬和狗等家畜，七十歲以上的老者都可以吃上肉了;不失去耕種收割的時機，一百畝的田可以讓數(shù)口之家吃得飽。孟子曾對梁惠王說:“不違農(nóng)時，谷不可勝食也;數(shù)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yǎng)生喪死無憾也。養(yǎng)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2］(P5)不在農(nóng)忙時耽擱老百姓的耕作，糧食就吃不完;不用細密的漁網(wǎng)去大池里捕撈，魚鱉也就吃不完;按照時令規(guī)律去山林砍伐，材木也就用不完。在消費物質資料時，孟子要求“用之以禮”，反對鋪張浪費，“食之以時，用之以禮，財不可勝用也。”［2］(P234)孟子的“時”應該具有以下含義:一是動植物根據(jù)時間季節(jié)變化的發(fā)育生長規(guī)律;二是人們應當根據(jù)萬物的生長變化情況在適當?shù)臅r候進行農(nóng)業(yè)活動和資源索取活動，如在恰當?shù)臅r節(jié)進行耕種、收割、采伐、打獵等。因而，孟子“時”的觀念實際上就是生態(tài)季節(jié)規(guī)律的同義詞。［5］

對于自然資源，除了講究“時”以外，孟子還強調一個“養(yǎng)”字。在目睹“牛山事件”后，孟子總結道:“茍得其養(yǎng)，無物不長;茍失其養(yǎng)，無物不消。”［2］(P196)對于如何養(yǎng)護，孟子是有取舍的，主張養(yǎng)護重要的，“今有場師，舍其梧槚，狀其樲棘，則為賤場師焉”。［2］(P201)孟子常主張在住宅周圍種桑樹養(yǎng)蠶織衣，以便讓人們有足夠的衣服穿，“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2］(P5)又“五畝之宅，樹墻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制其田里，教之樹畜，導其妻子使養(yǎng)其老”。［2］(P233)

對于自然資源，如果既不注重有節(jié)制的以時索取，又不講究養(yǎng)護，那么后果會怎樣呢?其結果將會導致生態(tài)災難。孟子講述了一個我們今天會稱之為人為生態(tài)災難的“牛山事件”的故事，孟子說:“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于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蘗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2］(P196)這個故事說明了在利用自然資源時，無節(jié)制地掠奪索取的破壞性是多么的巨大。

［1］〔法〕阿爾貝特·史懷澤．陳澤環(huán)．敬畏生命［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

［2］孟軻．楊伯峻，楊逢彬．孟子［M］．長沙:岳麓書社2000．

［3］朱熹．四書集注［M］．長沙:岳麓書社，1987．

［4］任俊華，劉曉華．環(huán)境倫理的文化闡釋——中國古代生態(tài)智慧探考［M］．長沙: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5］蒲沿洲．論孟子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思想［J］．河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