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企業融資需求與供給理論述評*

河南工程學院 黃東坡

在解釋中小企業融資結構和融資行為時，中小企業融資結構理論主要存在三個缺陷：一是該理論沒有充分解釋中小企業融資缺口長期存在的外部原因；二是該理論在解釋中小企業融資次序時僅限于結論層面，與中小企業融資的實際情況并不吻合；三是對于不同發展階段的中小企業為什么總存在外部融資不足以及內源融資為主，中小企業融資結構理論很難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釋。與中小企業融資結構理論相比，中小企業融資需求與供給理論可以在以上三個方面做出有力解釋。中小企業融資需求與供給理論主要包括信貸配給理論、關系型借貸理論、非正規金融理論和社會資本理論。

一、信貸配給理論

最先提出信貸市場存在信貸配給現象的是Keynes（1930）。他在《貨幣論》中指出英國信貸市場存在一種限額分配的傳統制度，但Keynes并沒有展開詳細論述。《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1996）認為“信貸配給是借貸市場的一種狀況，即按照所報契約條件，貸方提供資金少于借方需求”。

在某一特定的利率水平時，如果信貸市場的貸款需求較多時，資金供求方并不提高利率，而是對貸款申請者采用兩種處理方式：一是拒絕一定比例申請者全額貸款需求，二是僅滿足剩余申請者的部分貸款需求。

信貸配給是信貸市場經常出現的現象，其產生的主要原因是信貸市場上資金供需雙方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所謂信息不對稱，是指在信貸市場上，借款者擁有自己用貸風險程度及能否按期還貸等私人信息，而作為貸款方的銀行很難了解這些私人信息。

第一次全面系統地從信息不對稱角度深入分析信貸配給現象的是Stiglitz和Weiss（1981），他們確立了信息不對稱時信貸市場研究的理論框架，認為當銀行和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時，就會產生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銀行所能提供的的貸款供給量未必是貸款利率水平的單調遞增函數，利率的上下浮動在調節信貸市場的資金供求關系并不總是有效。一方面，銀行收益的多少既取決于利率的高低，另一方面，銀行收益的多少還和企業貸款歸還可能性的大小緊密相關。因為高利率會產生逆向選擇（較高的利率會使低風險的借款人退出信貸市場）或道德風險（借款人選擇風險更高的項目進行投資）現象，所以高利率會導致銀行貸款的平均風險上升，預期收益降低。因此，為了自身利潤最大化，金融機構更愿意在比較低的利率水平上拒絕一部分借款企業的貸款申請，而不愿意選擇較高的利率水平滿足這部分借款企業的需求，這時就出現了信貸配給。

被銀行拒絕貸款申請的企業通常是中小企業。由于中小企業財務制度不規范、可抵押資產質量相對不高、信用等級較低等缺陷，所以中小企業在向銀行申請貸款時為了獲得批準通常傾向于提供虛假的貸款信息。與大企業相比，中小企業與銀行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更為嚴重。所以，中小企業更容易產生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因此銀行通常會對中小企業提出的貸款需求進行差別對待，即銀行常常在一定利率水平下對中小企業進行信貸配給，而不是提高利率來平衡資金供求，這就降低了中小企業融資成功的可能性。

Stiglitz和Weiss的理論有明顯的局限性。首先是該理論僅僅認為銀行期望收益與貸款利率屬于非單調遞增函數關系，他們的理論將銀行貸款利率作為信貸配給產生的唯一內生決策變量，忽略了經濟發展周期、行業政策、貸款企業提供產品的市場需求等其他貸款條件也有可能成為信貸配給形成的原因；其次，該理論沒有考慮銀行貸款的審查能力及審查成本等問題，而銀行貸款的審查能力的高低以及審查成本的大小也是銀行是否放貸的重要因素。

許多學者后來提出不同的信貸配給模型。Whette（1983）認為在借款企業的風險為中性時，銀行的抵押品要求可以成為信貸配給的內生機制。Bester（1987）認為企業提供的抵押品多少和企業能承受的貸款利率高低可以同時作為銀行等金融機構是否拒絕企業貸款申請的甄別工具。王霄和張捷（2003）將借款企業的資產規模大小、風險高低與抵押品價值多少緊密聯系，構建了內生化抵押品和企業規模的均衡信貸模型，指出信貸配給中被銀行拒絕的貸款申請主要是資產規模較小、風險較高和抵押品價值較低的中小企業。這一信貸配給多因素模型彌補了原有的信貸配給理論原因單一的缺陷，該模型將企業規模的大小也作為信貸配給的原因。因此，能夠解釋為什么中小企業更容易成為銀行信貸配給受害者的原因。

二、關系型借貸理論

銀行對大企業的貸款主要是交易驅動，對中小企業的貸款主要是信息驅動和關系敏感。Berlin和Mester（1998）認為關系型借貸是銀行和企業之間形成全面、細致的關系，利用銀行和企業之間的長期穩定合作最大限度地減少中小企業借貸風險的一種貸款。

Berger和Udell（2003）提出關系型融資假說。他們從銀行的角度將企業信息分為“硬信息”和“軟信息”。“硬信息”是指財務報表信息、可抵押資產數量與質量信息、信用評分等級等可以量化、容易存儲和以非人員方式進行傳遞的信息。這些信息由于披露規范，很容易量化，在企業與銀行之間的傳遞很便利。軟信息包括從股東、債權人、員工、客戶以及企業所在社區獲得的信息、企業主的個人品行及信用狀況等信息。這些信息企業很難規范地披露，也很難量化，在企業與銀行之間的傳遞也不便捷。Berger和Udell（2003）提出的關系型融資假說主要是指中小企業穩定地與某個或少數幾個銀行進行資金借貸等往來活動，通過企業和銀行之間長期的、多渠道的接觸可以使銀行獲得更多的中小企業及其業主的相關信息，進而有效緩解銀行和企業在資金借貸過程中的信息不對稱問題。

中小企業（尤其是私有中小企業）所有權的傳承性使得其能與某銀行建立長期的、個人的和信息更為完備的合作關系，使得關系型借貸成為可能。大銀行收集軟信息的成本非常高，而中小金融機構由于其地緣性，接近中小企業，收集中小企業軟信息的成本相對較低。因此，中小金融機構的發展與完善是有效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題的根本出路，張捷（2002）也認為小銀行具備關系型貸款規模優勢。

在關系型借貸中，由于中小企業期望從該銀行獲得長期穩定的借貸資金渠道，中小企業愿意將企業及業主的信息傳遞給銀行；傳遞的信息越有價值，數量越多，銀企之間形成隱形長期契約的可能性就越大，銀行在貸出資金之后的監管成本就越低。由于銀行與中小企業的長時間、穩定、密切的資金借貸關系，銀行會降低對中小企業財務信息規范與否和抵押品價值高低的關注度，銀行會用長時間不斷積累的企業軟信息去代替硬信息，這就實現了中小企業與銀行的信息對稱，回避了中小企業貸款時銀企之間信息很難對稱的劣勢。費孝通認為中國是典型的“關系社會”，比較看重人際關系，經常以人際關系為基礎開展親密、頻繁的活動并形成“差序格局”。關系型借貸的實質是以社會關系網絡為基礎的準市場交易，“差序格局”有助于關系型借貸的發展。目前我國企業集群蓬勃發展，集群中企業業務的關聯性以及地域的同位性使得集群這種新的社會關系網絡形成一種新的溝通機制，這種溝通機制使得銀企信息溝通更為便捷。當前，很多區域性金融機構迅速增多，區域性金融機構了解中小企業信息成本低、速度快，具有從事關系型借貸的優勢。所以，關系型借貸是緩解中小企業融資難的有效措施。

當然，關系型借貸也有不足之處。由于關系型借貸能使中小企業較為便利地籌集到投資所需資金，這可能會導致中小企業過度投資或選擇高風險項目而給銀行帶來損失。另外，當中小企業出現財務危機時，銀行為了收回前期貸款不得不繼續貸款給企業。最后，在關系型貸款的過程中，某一銀行或少數幾個銀行由于獲得中小企業大量信息，有可能導致該銀行對該中小企業的信息壟斷，進而對借款企業索要較高的貸款利率而獲利。

三、非正規金融（民間金融）理論

最早關于非正規金融的理論主要是從高風險角度闡述非正規金融高利率的合理性（Bottomley，1975），后來的研究重點逐漸轉移到信息不對稱與非正規金融的關系角度。很多文獻都肯定非正規金融由于人緣、地緣關系在資金借貸的監控方面比正規金融具備天然優勢。

中小企業由于規模小，建立時間不長，財務制度不規范，因此中小企業很難提供質量較高的擔保或抵押，再加上中小企業信息不透明，所以，正規金融機構有效克服信息不對稱造成的逆向選擇問題難度較大。而非正規金融由于地緣優勢，在收集中小企業“軟信息”方面具備較大優勢。非正規金融所擁有的信息產生了正外部性，改進了缺乏信息的正規金融部門的信貸配置效率，從而使整個信貸市場達到最優的市場均衡，這就是非正規金融存在的根本原因。

非正規金融（民間金融）有助于降低資金借貸雙方的信息不對稱程度，且具備獨特的信用機制，能夠適應中小企業融資的“小、頻、急”的特點，因此，非正規金融對中小企業融資需求具有天然的契合性，能夠滿足中小企業多樣化、分散化和非標準化的融資需求。羅丹陽（2009）認為,民營中小企業的經營風險普遍高于大企業，其向民間金融部門貸款的成本低于向正規金融部門貸款的成本，因此，民間金融是中小企業更合理的融資方式。

非正規金融與中小企業在特征與運行機制上存在共生性。關于兩者的共生性關系有三種觀點：規模對稱論、所有制對稱論和機制對稱論。這三種觀點分別從中小企業和非正規金融機構的規模對稱性、所有制成分對稱性和借貸雙方的運行機制對稱性來研究兩者的共生性。規模對稱論認為正規機融機構趨向貸款給大型企業，而非正規金融機構傾向于給中小企業貸款；所有制對稱論認為國有銀行傾向給國有企業貸款，而民間金融機構傾向給私營企業貸款；機制對稱論認為中小金融機構與中小企業同樣靈活的運行機制能夠有效配合資金的供給與需求。

四、社會資本理論

國內外學者對社會資本的概念表述形式較多。J.H.Turner（1999）認為社會資本是通過關系網絡獲得發展的能力。邊艷杰、丘海雄（2000）認為個體和組織的關系以及人際關系是社會資本的兩個主要方面，簡單來講，社會資本就是通過社會關系獲得資源的能力。

國內外學者通過互相信任和社會關系網絡為切入點，研究了社會資本對企業（包括中小企業）融資活動的影響作用。Coleman（1990）研究了社會資本對融資的影響，認為社會資本使誠信的普遍程度得到很高的強化；社會網絡是用來提升社會制裁效果、強化信任的工具，信任促進了人們的相互合作。但也有人認為是經濟的增長和法律規范的完備導致了社會誠信的增加。Woolcock（2002）研究了小額信貸和中小企業的社會資本問題，認為中小企業的社會資本對其獲得資金非常重要，尤其是對于經濟不發達地區的中小企業，中小企業業主的社會資本能夠起到將有效的資源更加有效交易的作用，提高社會資本的應用效率和效果。我國臺灣學者陳介玄和高承恕（1991）研究了中小企業業主個人的人際關系對中小企業行為的影響，提出了情感與利益加權關系的關系模式。他們認為情感取向會對利益取向進行加權式的影響，這種影響將直接導致利益行為不可避免地嵌入到社會機構之中。因為企業間合作網絡的存在有助于中小企業在信貸市場上獲得貸款，王霄（2012）認為包括社會認知和企業合作網絡的社會資本是促進企業間合作融資的重要因素。

從中小企業融資角度看，中小企業業主所特有的家族圈層結構及其在此基礎上形成的血緣、人緣、地緣等關系使得銀行和企業不僅有信用關系，而且還處于一定的社會聯系之中。這種社會聯系是社會資本，能給當事人帶來精神利益和物質利益。社會聯系成為借款人（即中小企業）的還款約束之后，社會資本就成為一種隱性擔保。這種隱性擔保還可以執行抵押品的功能，促進借貸融資交易契約的實施。另外，當中小企業發生敗德行為時，被社會懲罰剝奪的不是實物抵押而是社會資本，所以社會資本有可能從代替抵押物的角度增加中小企業貸款的可得性。

五、結論與展望

在解釋中小企業融資結構和融資行為時，信貸配給理論認為中小企業融資難是因為銀行和中小企業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信息不對稱也是導致中小企業內源融資優先于外源融資的原因之一。關系型借貸是解決中小企業和銀行之間信息不對稱的一個重要渠道，通過關系型借貸可以增加銀行對中小企業的信任，但能與銀行有“關系”的中小企業數量畢竟為數不多。只有在地緣、人緣、血緣等方面能與銀行拉上“關系”的中小企業才可能通過關系型借貸籌集一定數額的資金。即便是與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在地緣、人緣、血緣等方面存在緊密關系的中小企業，在信用、資金、發展前景等方面依然不能與大型企業相提并論。所以，關系型貸款并不能解決中小企業的所有資金問題。此時，非正規金融作為正規金融的有益補充就應運而生。不管是從規模大小、所有制成分還是借貸雙方的運行機制，非正規金融與中小企業都存在匹配性。從信貸配給理論、關系型借貸理論和非正規金融理論三種理論中，都可以看到社會資本理論的影子。如果中小企業的企業主、股東或者高管在人緣、地緣、血緣等方面優勢凸顯，就會產生關系型借貸和非正規金融，甚至會減少銀行對中小企業的信貸配給現象。

信貸配給理論、關系型借貸理論、非正規金融理論和社會資本理論等中小企業融資需求與供給理論更多的是從信貸融資角度分析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原因或者尋求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的渠道。這些理論基本未涉及權益融資，沒有提及中小企業為什么不能通過發行股票等方式解決融資難題。借貸融資屬于外源融資，中小企業融資需求與供給理論對內源融資涉及也很少。中小企業融資難的解決既要依靠借貸融資，還要依靠權益融資，這樣中小企業的資本結構才能優化，才能降低中小企業財務風險，實現中小企業價值最大化。中小企業融資難的解決還要依靠內源融資，通過挖掘中小企業自身潛力，充分利用內源融資，中小企業才能在外部環境比較惡劣的情況下求得生存，獲得發展。以后的研究應更多關注如何充分利用權益融資和內源融資來緩解中小企業融資難，只有依靠多層次的融資體系，才能從根本上緩解中小企業融資難題。

［1］高山、高明玉：《科技型中小企業融資問題調研》，《財會月刊》2013年第24期。

［2］譚小芳：《中小企業融資政策實施的效率與啟示》，《湖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3期。

［3］佟孟華、劉迎春：《遼寧省中小企業融資方式與融資效率實證研究》，《東北財經大學學報》2012年第2期。

［4］王霄：《我國中小企業融資的合作行為——一項社會資本視角的演化分析》，科學出版社2012年版。

［5］胡竹枝：《中國中小企業融資：供求、效率與機制分析》，中國經濟出版社2006年版。

［6］Boot A.Relationship Banking:What Do We Know？.Journal of Financial Intermediation,20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