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陽市富樂中學2013級6班 王鼎盛
除夕一早,爸爸就把我叫起床。“走,帶你去一個好耍的地方。”他說。
跟爸爸穿行在濃霧籠罩的田埂上,爸爸話語里的興奮清晰可聞。這是爸爸出生和成長的地方。他時隔多年才回來,我能理解他激動的心情。
但出門沒多久,爸爸就迷路了。站在田埂上,他一臉迷茫:“我記得這里有一條路嘛,咋走不通了呢?”
霧越來越濃,我跟著爸爸,順著他以前上學的路走,很快就被一條河溝給擋住了。河溝上沒有橋。左右兩邊都是水田。
“現在農村里的人基本上都出去了,原來這些路沒人走,時間一長就廢了。”爸爸嘆了一口氣,帶我折返到另外一條路上。
“我們要去的地方離這兒不遠了!”上了另外一條路,爸爸的語氣又恢復了開始的興奮。“那個地方方圓幾十里都是由黃土、鵝卵石和松樹林構成的山坡,山坡間散落著很多人家。以前沿坡有很多茶園,一年四季都是綠色的。走在坡下的水田邊,看到山和樹的倒影,非常漂亮。這種地質構造,聽說是億萬年前地殼遠動、滄海變桑田的結果。我們現在行走在億萬年前的海底,怎么樣,神奇吧?”爸爸回頭看了我一眼,眼里有晶亮的東西在閃爍。我知道,那是爸爸對故鄉的驕傲和自豪。
順著爸爸指的方向,我看到了大霧里時隱時現的山梁和樹影。但爸爸的興奮并沒有感染我,因為這只是爸爸的故鄉,對我來說,這還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
在爸爸的講述里,我們又穿過了一些長滿枯草和荊棘的田地,過了幾座小橋,走近了一座山梁。
“這里以前叫黃家梁。上梁就是我說的地方了。”爸爸在不動聲色的我面前儼然就是一位導游,還在熱情地給我解說著。
解說完了,他又東張西望了一陣,臉上露出了遲疑的表情。我看出他又拿不準該走哪條路了。前面的路長滿雜草,都是荒蕪了很久的樣子。
“以前這里聚居了很多人家,雞鳴狗吠,熱鬧得很。”爸爸邊說邊試探著往前走,走了一會兒,終于看到有一戶人家,爸爸這才松了一口氣。“我小時候從這里走過的。這家好像有狗,小心!”
也許是為了確認是否有狗,也許是為了給自己壯膽,爸爸大聲地吆喝了幾聲。奇怪的是,這戶人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走近一看,原來早已人去屋空。
從這戶人家走過,爸爸還回頭看了好幾眼。我估計爸爸是在觀察和分析這戶人家怎么會人去屋空,房屋空置了有多久。
上山了,我終于看到了爸爸說的松樹和鵝卵石了。鵝卵石稀稀拉拉地散落在路旁,或是鑲嵌在我們腳下的土路上,小小的,圓圓的,顏色很暗淡。松樹倒是密密麻麻地長滿了山坡,給小路上行走的我們一種曲徑通幽的感覺。
緩緩延伸的山坡路開始讓我感到有些吃力,有一會兒我都想手腳并用了。爸爸看出我的狼狽,不時停下來等我,或者拉我一把。
爬上山頂,霧更加濃了。幾米開外,就是白茫茫一片。我和爸爸就像漂浮在大海里的兩片枯葉,突然有一種迷失了方向的感覺。
“我記得小時候我就是從這里走到姑父家去的。走過很多次的路,今天咋看著不像呢?”爸爸在一口新修的水庫旁,又犯嘀咕了。
爸爸這一嘀咕,讓我也感到有些心慌:“要不,我們原路返回吧?”
“再往前走走,看前面有沒有人家,去問一下。”爸爸有些不甘心。
順著小路往前走,真還碰到了一戶人家,家里也還有人。爸爸上前問清了地方,又帶著我往前走。
前面的松樹少了,路面寬了。黃土碾平的路面上,偶爾露出幾顆鵝卵石,像小孩的頭,好奇地探出來,想打量我們一樣。路旁是一家磚瓦廠,占據了很大的一片地,卻看不到生產的機器,看不到一個人,顯得非常冷清。
爸爸站在旁邊的交叉路口處,又開始東張西望。等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發現爸爸滿臉都是失望。“不走了,我們回去吧。”我在他的聲音里已經聽不出任何激動和興奮。
往回走的路上,沒有了對環境的陌生感,我開始興奮起來。畢竟,這對在城里長大的我來說,是難得體驗的一段行走。濃霧下的鄉村景色,就像一幅幅難得一見的畫卷,在我面前展開著,流動著,觸動著我的認知和感官。
爸爸的話卻明顯地少了。我在他有些沉重的腳步聲里,聽出了明顯的失望和失落。我知道,這是生他養他的故鄉,曾經是他心中最美麗的地方。但是,他今天帶我過來,卻沒有找到這個地方,沒有找到那些記憶中的美麗。那個美麗的地方,因為歲月的打磨,因為時代的變遷,永遠沉落在了過去。
我很想回頭牽著爸爸的手,告訴他,這里真的是一個美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