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走了（組詩）

一個人走了

帶著他沒有播種的春天

帶著他來不及回頭的路

帶著他措手不及的死亡

他家的戶口本上就要刪去一個名字

即將分到手的樓房沒了他的份

精心侍弄的三輪車開到了別人的庫房

他家的楊樹荒在地里

滿壁櫥的機器零件和一身手藝也在

慢慢變涼

一個人走了

帶走了滿院的花香

帶走了兒子、孫子探家時的歡笑

再走了與不會做飯的老婆的爭吵

老父和遺孀搬走了

精心建造的家 空了

一個人走了

只剩下影子和聲音 每次吃飯

她的遺孀都往一只空碗里夾上幾口菜

說道：“你多吃幾口吧！”

老父像塌了房梁的房子

更加的直不起腰身

一個人走了

只剩下了滿院的雜草 和

打不開的房門

里面放著他生前躺過的床

回家探親的兒子

徘徊在大街上

一個人走了

只剩下了回不了娘家的女兒

眼里不時閃動起來的淚光

老家的草

父親在的時候

老家的院子里 只有花

——沒有草

下雨天院子泥濘

父親用磚鋪設了幾條甬路

一條通向正房客廳

一條通向廚房

一條通向弟弟的新房

父親一走

爺爺跟我來到縣城

弟弟帶著母親去了深圳

就只剩下了滿院子的草

那些草密密麻麻、湮滅了人跡

就像父親在的時候

滿院子的人跡湮沒了它們

它們柔軟的身子像鋼針一樣堅強

鉆透了甬路的地磚

鉆透了地基的石縫

一棵棵見縫插針的向上伸展

割掉一層 一場雨又長出來

把它們踩在腳下

不幾天又挺直了腰桿

仿佛人與草之間進行著一場

無休止的較量

父親在的時候 贏得是人

父親走了 贏得是草

很多時候

想起老家的草 和

經年累月反鎖的大門

真怕那滿院的草

會跋山涉水蔓延到我的腳底下

沒事的時候

我就把辦公室的地面

來來回回地踩上兩遍

夜之魅

黑是真實的

需要多少膽魄和熱血

這日落日出之間的夾縫

有多少寒涼穿梭

一個敢于穿過黑夜的人

把靈魂交給了神

她便輕了

她的跋涉

成為箭鏃

從黑暗中穿過去

一個穿過人生的人

便陸續的穿過了

黑色和白色

穿過了她的牢獄

她的鎖

張麗華，1974年生。德州市作協會員，齊河縣作協理事。在《山東文學》、《魯北文學》、《德州日報》等省內外報刊發表詩歌、散文百余首（篇）。德詩歌作品入選多個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