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廖·專欄
藝術圈的微信與微博(上)
廖廖,獨立藝術撰稿人。99藝術網、雅昌·觀點、《藝術客》《藝術品投資》等多家藝術媒體專欄作家。
藝術圈的社交平臺與自媒體古已有之,中國古代有文人雅集,藝術家在私家園林里縱酒歡歌、揮毫潑墨。18世紀的歐洲有藝術沙龍,藝術家在貴婦的客廳里高談闊論、臧否作品。雅集和沙龍不僅是藝術家結交同志、應酬知己的社交手段,也是一個階層維護自身美學價值和秩序的方式,更是個人舒展才華、發表觀點的自媒體工具。雅集和沙龍同時也是貴族和富豪在藝術圈彰顯影響力的場合,也是文學家、劇作家與藝術家跨界交流的地方。
技術的進步帶來工具的更新換代,今天藝術圈的社交平臺和自媒體有了加強版——微信與微博,其即時溝通、語音交流、圖片呈現等功能,讓沙龍和雅集皆黯然失色。
我們不妨想象一下,倘若宋、元、明、清的中國藝術圈或者18世紀的歐洲藝術圈有了微信與微博,會發生什么事?藝術圈的生態會發生什么變化?
倘若古代的藝術圈有了微信與微博,藏家與畫家天涯如咫尺,藏家再也不必跨越千山萬水寄一封委托信,費盡心思地向畫家求一幅畫,雙方可以直接在微信上私聊,談笑間交易成功。當然,畫家也可能面臨諸多藏家在私信中不停暗示催促的窘境,沈周和倪瓚可能要不斷地把索畫者拉進黑名單。
倘若有了微信與微博,項元汴等大藏家就可以隨時炫耀藏品,而不必擔心安全問題,觀者也可以大開眼界。要知道古代沒有美術館,學畫者沒幾人能像幸運的仇英一樣住在大藏家的宅院里臨摹佳作,大多數寒門子弟學畫經年都未能觀摩幾幅真跡。
宋代的皇家畫院也可以在微信、微博上展示歷年的佳作,考試的學子們通過觀賞作品就能了解到畫院的要求,而不必惶惶然地面對“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一類的試題不知如何下筆。
倘若有了微信與微博,文人畫家們可以隨時隨地進行網上的雅集聚會,不必擔憂借不到富商的私家園林,也不必為了場地酒席的贊助而勉為其難地巴結富商,雅集上的書畫作品結集成冊時,也無須硬插入大富豪不入流的作品。當然,明末清初的文人畫家在微信與微博上緬懷故國、貶斥當今的時候,恐怕也得小心清廷“粘桿處”的監控。
倘若有了微信與微博,歷代“非主流”的藝術家更容易尋到知己。民間畫坊的風俗畫家和寺廟里的禪畫僧人可以與同志互訴衷腸,長久以來被朝廷畫院和文人畫派壓抑的風俗畫與禪畫也不必遠渡扶桑覓知音。諸多后生倘若無法像“杰出青年”文徵明和唐寅一樣,在前輩沈周的提攜之下躋身名流大咖的聚會,他們也可以憑微信和微博聯絡,來一場“非主流”的小聚會。
倘若18世紀前后的歐洲藝術圈有了微信與微博,那些欠下滿身酒債的藝術家就不必冒險去酒館也能與同行激辯,更多的新晉藝術家不必通過沙龍也能嶄露頭角。
倘若有了微信與微博,受到影響的恐怕就不僅僅是酒館、咖啡館的生意和沙龍的濃烈氛圍。也許更多的歐洲畫家會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洛可可畫家布歇能看到中國畫家的作品,就不會虛構出錯漏百出的“中國宮廷畫”。印象派畫家有機會與東方藝術家溝通,受到東方藝術影響的可能就不僅僅是凡·高和馬奈。
倘若有了微信與微博,學院派和美術沙龍就會受到“非主流”藝術的更大壓力,也許庫貝爾的《畫室》和《奧爾南的葬禮》就不會被沙龍博覽會拒之門外。倘若有了微信與微博,巴黎的畫商尋找隱居的塞尚就不必再通過經紀人。莫奈等人可以在微信和微博上找到更多的同志,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和印象派也許會更早登場。學院派和美術沙龍的權力也許會受到制約,微信和微博會改變藝術圈內權力結構的微妙平衡。